报道︰本田善彦

冲绳经过长达27年的美军统治后，于1972年美国正式将冲绳的管理权移交日本，终实现“冲绳返还（冲绳回归日本）”。尽管如此，由回归日本过了51年后的今天，对冲绳来说，美军基地问题始终是个最棘手的议题。

首先回顾冲绳美军基地的诞生脉络。1945年，大日本帝国政府接受《波茨坦公告》，确定战败后，得放弃日本四岛以外所有领土，被美军占领的琉球群岛则接受“信托统治”。透过《旧金山和约》，联合国托管冲绳，并由美国暂时取得冲绳治理权，此时美国设立“琉球政府”的同时，兴建大量的美军基地。

当年，美军强制接收冲绳的村落或农田，蛮横无比的做法当然引起不少民怨。

冲绳美军罪行累累

美军接管冲绳后，美国军人酗酒打人、强奸女子等经常发生，每年的犯罪件数不低于500宗，引发冲绳居民的强烈反感。特别是越战期间，来到冲绳的美军士兵激增，1965年后连续几年超过1000宗，检举率仅有约45%（相比之下，一般百姓检举达80%）。所有美军均享受治外法权，一旦成功地逃回营地内，琉球警察无法介入，美方也不积极调查办案，好不容易开庭，被判轻罪或无罪的几率很高，引起当时居民极大的愤慨。加上美军基地的内部和周边不只有军机出没，还一直有噪音和环境污染等问题。1970年底，在冲绳岛中部的胡差市发生一场美军车辆撞上当地居民车祸，引发了抗议美军治理的大规模军民冲突事件“胡差暴动”，显示冲绳居民对美军高压统治的极端不满。

冲绳脱离美军统治后，日本政府对冲绳投注巨大资金推动基础建设，同时致力促进观光业的发展，冠病疫情蔓延前，冲绳的观光收入于过去10年间翻倍。回归时不到百万的人口如今成长到近150万人，由此来看过去半世纪来冲绳的经济领域确有了不少发展。但冲绳县民的平均所得仍仅有全国平均的75%，离冲绳居民当初所期待的“不逊日本本土的水准”还有一段距离。

如今，大量美军基地仍然保留，虽然美军在冲绳的专用设施面积在50年之间减少到30%以上，但高达70%驻日美军设施仍集中在面积仅占日本国土0.6%的冲绳。另外，据冲绳警方统计，冲绳回归后的50年之间，包括杀人、强奸等严重暴力事件在内，美军及其眷属的刑事犯罪超过6000宗，因此始终有不少冲绳居民反对美军基地。2022年5月15日，日官方举行回归50周年的纪念仪式的前一天，约有千人参加一场游行前往美军基地附近，高喊反对美军基地继续驻进冲绳的口号。

美军基地周围风险高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大江健三郎是《冲绳札记》的作者，他2015年访问那霸之际指出：拥有核武的基地，早已不限于冲绳的问题，而是包括日本在内之亚洲整体的问题，将来把普天间的美军基地移到边野谷，也不会获得任何解决。如此，战前到战后的冲绳一直处于离武装和战争的风险最接近的环境，难怪于《冲绳札记》中时常看到“绝望”、“无力”等记载。不过，对生活在日本“内地（或者“本土”）”的非冲绳籍群众来说，平时很少意识到冲绳的社会氛围和群众情绪，对多数日本群众来说，冲绳是有一定距离感的，因此对冲绳的理解和关心大多停留于表面。

不过，多数“内地人”到了冲绳，与冲绳当地人交流后，逐渐地感受到该地的艰困处境，也意识到日本“内地”的经济繁荣及和平环境跟冲绳所付出的巨大牺牲之间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至此不少“内地人”开始思考自己跟冲绳之间的关系。

前阵子赴冲绳之际，当地反战运动人士带我去参观美军基地周围的几处非旅游观光景点，让我深刻感受到生活在美军基地周围的风险之高。

灭火泡沫剂严重外泄

冲绳本岛中部的宜野湾，是离冲绳县的县厅（县政府）所在地那霸约20公里，大约半个小时之车程就可抵达的地方。该地的“嘉数高台公园”是能够俯瞰二战末期美军登陆之处，也就是当年冲绳居民死伤非常惨烈的地方。站在同一个地方，将视线换到往北北东（东北偏北）的方向远眺，就可以看到被称之为“在全球最危险的机场”的普天间美军基地。普天间基地拥有约4000名海军陆战队官兵，包括了一条2740公尺长、45公尺宽的跑道、以及大量的营房、行政后勤设施；支援美国海军陆战队第三远征军使用的自转旋翼机常驻约80架军机。该基地和嘉手纳空军基地可谓是驻冲绳美军的最重要据点。

不过，该基地邻近人口密度十分高的住宅区，附近有几所学校，除了2004年美军直升机坠落到附近的大学校园之外，于2017年发生过美军直升机窗户由空中掉落普天间第二小学，2020年也发生过灭火泡沫剂的严重外泄。因为美军周边经常发生这些意外，所以附近居民一再地要求机场的迁移。

“喜友名泉”被污染

普天间基地的北边有一座水源，就是在当地家喻户晓的“喜友名泉”。当地居民照屋正史说：这里的水本来很干净，早期当地居民都可以使用这里的水源，然而现在，水源都受到普天间基地军用化学物品的深度污染，早已不能使用了。照屋指出：美军所带来的灭火泡沫药剂含有高浓度的PFOS（全氟辛烷磺酸）和PFAS（全氟／多氟烷基物质），这些均属于不易分解的持久性化学物质，由于对于水土环境、食物链有严重负面影响，欧美各国都禁用。

根据当地的调查，美军过去数十年来在该地使用这种有毒性药剂。经查该地土壤的化学物质比正常高出近30倍，严重破坏周边的水土和环境，但美方竟称该地为归属日方的土地，不必负起恢复土壤和水源的任何责任。

直升机窗户空中掉落

到了距离水源几百公尺的普天间第二小学，该地于2017年发生过美军直升机窗户由空中掉落的事件，在此我见到了一位家长与那城千惠美。她拿着窗户的模型叙述整件事情的脉络。事件发生于2017年12月13日，过了5天后，美军终于派出一位海兵队大佐到学校道歉，同时答应尽量不让军机穿越学校上空，但目前为止美军机的飞行次数完全没减少。与那城还指出，学校的土壤也被灭火泡沫药剂严重污染，身为家长深刻担忧孩子的心身健康和读书环境。

走了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便能抵达冲绳本岛中北部名护市的“边野古”，这里离普天间约60公里远，日官方称未来将取代普天间基地，正在建设新的美军基地。官方采取填海造地的施工方案，该海域的天然环境优良，原本是包括儒艮在内多种海洋生物品种栖息的地方。1948年生于鹿儿岛的浦岛悦子在1990年代迁居该地后，长期从事反对运动。浦岛说：当地多数居民都靠着海洋资源谋生，刚开始的时候，大家极力反对填海造陆的方案。

她强调说，当年站在第一线积极参与反对运动的大部分人都是经历过冲绳战役的“幸存者”，他们不仅对美军基地有疑虑，对战争本身亦有着强烈的恐惧，因此反对立场很坚定，加上当地拥有绝佳自然环境，为了后代子孙着想，绝不允许基地建成。当地居民经过公投表达反对声音，外地居民也积极声援反对运动。但随着当局和反对派居民的拉锯长期化之后，因为当局陆续提出各种补助方案，以赤裸裸的手段收买居民，居民内部的分裂和分歧逐渐扩大，不少居民拿到了高额补助款后转向支持，至今与原属的反对派剧烈对立。

浦岛还无奈地道：日官方执行填海造地的工程已4年了，但这里的地质非常松软，地下有断层带，跑道的长度也远不如现有的普天间基地，连美方调查人员也评估其实用性不高，不知日官方将边野古要弄成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