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专题（上篇）

报道：童清峰

台湾四大公投案举行在即，其中有3项（反莱猪、公投绑大选、保护藻礁）是民进党当年的主张，却在执政后自我否定。绿营全党总动员，对公投发动者进行攻击，展示全台大选的规格。蔡英文下达军令状，摆出作好蓝绿对决阵式。

在新北市新店通往高速公路的十字路口，民进党议员竖立了与总统蔡英文合照的大型看板，底下两行大字特别醒目：“四个不同意，台湾不会乱下去”，这是指12月18日投票的四大公投案，民进党站在反方立场，要民众全部投反对票。对立一方的国民党则是号召“四个都同意，台湾更美丽”。两个阵营展开动员，剑拔弩张。

晚间的宜兰，虽冷风飕飕却热闹非凡。11月8日，县农会挤满人潮，这是民进党在这个台湾民主的圣地所举办的第一场公民投票（公投）说明会，这堂民主教育课由行政院长苏贞昌亲自领军，他声嘶力竭地痛批，国民党除了“用公投乱台湾”，更要“危害宜兰人”，像是同意重启核四（第四核能发电厂）就很要命，核四只离宜兰8公里远，攸关身家性命，一定要反对到底，这番言论颇能赢得当地人的心，群众报以热烈掌声。

不同于其他国家的公投，这项直接民权的行使，在台湾总富有政党对决气氛，尽管是公共议题，蓝绿还是争得你死我活。谈起在台湾发烧的公投，一般人一开始并不知公投为何物，等到发现像同婚、反核等政府推动的政策都可以用公投加以“否决”时，才有所觉醒。

公投的威力如此巨大，会令执政者有所警惕，在施政时避免推出违逆民意的政策，因此这项为弥补代议政治不足的制度设计，被认为是节制权力、对抗恶质政策的利器。绿媒却把这场守护公民权、具有神圣意涵的公投，贬抑为失去政权的国民党利用公投作为夺权的政治工具。

修法后限制减

台湾公投曾因“投票率”及“有效同意票”门槛过高，造成多数民意会输给少数民意，违背民主精神，被讥为“鸟笼公投”。二度政党轮替后，2017年12月12日，立法院通过修正“公投法”部分条文大幅降低公投限制时，民进党立委马上聚集在议场内欢呼，并高喊还权于民口号。蔡英文总统脸书也以“打破鸟笼”表示嘉许。

紧接着台湾在2018年与九合一地方选举合并进行10项公投，结果10个公投案一口气过了7案，包括“婚姻限一男一女”、“以核养绿”（指用核能作为稳定基本电力来源为前提，进一步去发展风力发电、太阳能等绿能）等，意味多数民众对蔡英文任内所大力推动的政策投下反对票，被认为是其施政的大挫败。尽管如此，蔡英文政府却仗着完全执政，忽视589万支持“以核养绿”的民意，仍坚持“2025年非核家园”目标不变，强调核一（第一核电厂，以此类推）、核二、核三机组延役有困难，核四不可能重启，坚定不向民意屈服的态度让民众更决意参与公投。

绿营在国会的席次优势，使得蔡英文想要推动的政策几乎无往不利，包括去年12月24日表决通过进口含有“莱克多巴胺”（俗称瘦肉精，以下简称莱剂）的美国猪（简称莱猪），未替全民健康着想，让多数民众感到难以接受。很多人还记得，先前马政府执政时，蔡英文曾反对呛声“若敢进口美猪，总统就下台”，还亲上火线抗议，如今其换了位子就换了脑袋，显然难以自圆其说。

忌惮人民直接参政

面对绿营强推不讨喜的政策，反对党可选择的反制措施极其有限，过去民进党在野时常借群众示威迫使执政党屈服，但这非国民党强项，发动公投抵制，风险相对较低。在立法院表决通过莱猪进口时，当时国民党主席江启臣曾率该党立委对没能挡住莱猪向全民鞠躬道歉，并宣示战线将延伸到反莱猪公投，希望借由全民投票反制这项不受欢迎的食安政策，正式吹起蓝营公投反攻号角。

讽刺的是，台湾公投最早是由民进党引进，相关游戏规则也是由其所建立，当年主要是诉求“住民自决”，也就是敏感的“台独”公投。但3年前公投惨败的惨痛教训，反而让这个公投崇拜者对这项人民直接参与政治的权利多所忌惮，2019年6月修正通过公投法，规定每2年固定8月才能举办一次公投，并错开选举年，意在降低公投通过可能性，遭国民党讥笑为“铁笼公投”。

如今时移势易，换国民党做公投捍卫者，攻守易位，并以此当武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不让绿营限缩公投的做法得逞，因此提出“公投绑大选”（指公投与选举投票合并举行）公投反制。

反映民间意愿

事实上，“公投绑大选”未必就对蓝营有利。中央选举委员会前主委刘义周日前在一场座谈会中指出，公投绑不绑大选对谁有利要看议题。但对国民党而言，蔡政府防疫谬误百出，民怨苦无出口，正可以借这次四大公投案给蔡英文一个教训，同时凝聚民气，为明年地方选举提前练兵。

绿营批评反对党透过公投进行民粹式的政治动员。台师大英语系教授黄涵榆指出：“国民党冲公投案是干扰防疫、报复性罢免、仇恨动员和制造台湾社会矛盾系列行动的一环。”但上街游行的民间团体表示，年底公投将是以直接民意反对独裁党意，更是光复民主之举。台湾民主的痛苦与喜悦，各自不同解读。

有了前车之鉴，绿营对进入倒数的四大公投案，全党总动员，对公投发动者进行攻击，几乎是以打全台大选的规格面对这场不能输的战役。11月14日蔡英文在民进党全代会下达军令状：“要正面迎战公投挑战”，摆出作好蓝绿对决的阵式。

但国民党并未将此次公投的焦点对准蔡，而是主打苏内阁不信任投票，外界对该党主席朱立伦这项决定感到很困惑，因为台湾现在所面临的各样危机，蔡英文几乎都很难置身事外，不去追究她该负的责任，却选择跟听命行事的“执行长”算帐，让某些亲蔡人士的压力得到释放，大大松了一口气。

被当作头号箭靶，苏贞昌带头拼搏，把公投当阁揆保卫战，全力反扑，由于绿营之前才因基进党立委陈柏惟遭罢免深受打击，公投不能再输，大撒币启动宣传机器，甚至加码至2100场公投宣讲，无尽的资源令人咋舌。相较之下，国民党没有那么多资源可以挥洒，选在庙口、菜市场等人潮聚集处进行宣传，并发起在凯达格兰大道49天夜宿活动。

事实上，四大公投案中有3项（反莱猪、公投绑大选、珍爱藻礁）是民进党当年的主张，却在执政后偏离自己的信仰价值。反正对绿营而言，政治原本就是高明的骗术，在这次公投案中，仔细加以检视，便不难发现个中奥妙。

民进党反制公投操作模式：

混淆是非

绿营很善于各种巧妙的政治操作，最典型的案例就是卫福部长陈时中最近针对有出国需求民众，只打仅有4国承认的国产高端疫苗的回应，表示这些人可“混打”AZ（阿斯利康）、BNT（辉瑞）、莫德纳疫苗两剂解围，这是“把高端当水”的文字游戏。其实陈时中的说法可以用一个简单的算术式加以厘清，就是X+N等于N，表示X等于零，零就代表高端，意思就是说，台湾70多万打高端的民众简直白打了。

“高端混打是现代版的‘指鹿为马’。”民进党前立委沈富雄讽陈时中根本就是“今之赵高”。同样是医生出身的台北市长柯文哲也在脸书呛中央：“请大大方方承认这不是混打，而是重打。”这才迫使陈时中改口说：“程序上而言可以称做重打。”

观察人士批评，台湾政坛到处充斥这类混淆视听的政治诈骗，这几乎就是绿营反制四大公投的主要凭借，借由诡辩与扭曲，使得真假难辨，让不知情者坠入五里雾中，最后用颜色投票。

在四大公投案中，牵涉到美台关系的反莱猪公投，可谓重中之重，苏贞昌甚至说“反莱猪美国会生气”。因美国是台湾安全的重要依靠，台湾没有得罪的本钱，但国民党主导的这项公投几乎是要逼老大哥摊牌，对处处以美国马首是瞻的蔡英文而言，当然是捍卫到底。国民党像过河卒子，积极推动反莱猪公投，反而让自己陷入进退不得窘境。朱立伦一心想要亲美，但这项关乎民众食安的政策，该党不可能放水，可一旦通过，将很难获得美方谅解，绿营乘机离间国民党与美关系。

蔡英文把反莱猪公投的“反对进口含莱剂猪肉”，扭曲成“反美猪”，再进一步转换成“反美”，结果就变成“国民党反美”，并指该党正配合中共打压台湾。台北市长柯文哲明白指出，民进党把反莱猪变反美猪，典型的政治操作，反莱猪和反美猪不一样，根本两回事。

对于绿营的指控，前总统马英九回应表示，国民党“反对莱猪，不反对美猪”，实际上美国现在养的猪八成都是非莱猪，台湾明明可以买非莱猪，民进党偏偏要买莱猪，如此讨好美国人，才真是出卖台湾。民间对莱猪有相当疑虑，绿营则积极宣传莱剂对人体无害，农委会主委陈吉仲日前甚至形容猪只使用莱剂，就像人吃保健食品，引发争议，使得本就处于下风的绿营，情势更加险恶。国民党发言人凌涛批评陈吉仲这样的比喻不伦不类，既然像陈吉仲所说“莱剂就像保健食品”，为何台湾猪农现况下不能使用？

如果说反莱猪是要挑战绿营的台美关系，“重启核四”就是要挑战绿营的“神主牌”。建造预算达89亿美元的核四，年发电量210亿度，对台湾电力系统至关重要，但对反核人士而言，“核安”问题却始终挥之不去。2014年4月22日，民进党前主席林义雄为了反核宣布“无限期绝食”，当时立院内外抗议不断，反核团体占领忠孝西路，扬言不正式宣布停建核四，将拒绝撤离。在各方压力下，4月27日马英九宣布核四封存，3天后，林义雄停止绝食。但现在蔡英文指称当年核四封存，是因为“马前总统无法解决核四安全问题”，明显是在转移焦点。

扣红帽

这是绿营对付国民党的一贯招式。台湾为扩大及分散出口市场，急欲加入CPTPP（《跨太平洋伙伴全面进步协定》），惟难度很高。绿营把台湾加入CPTPP和进口莱猪画上等号，这是一石二鸟之计，一方面也在为台湾若无法加入这个区域合作组织“超前部署”，届时不论原因为何，国民党都得承担所有骂名，而它自己则安全下庄。

苏贞昌在立法院受访时批国民党一直反对莱猪进口，不但矛盾，并且要锁死台湾，让台湾走不出去，不能加入CPTPP，使得中国早一点加入、让中国高兴。蓝营回应指出，这种说法不值一驳，原因很简单，美并非CPTPP会员国，无权干涉台湾的加入与否。

昨是今非

在四大公投案中，涉及千年藻礁维护的藻礁公投，相对比较不涉及党派立场，得到不少环保人士共鸣。2011年中油炼油厂要迁到观音，在当地人的强烈反对下，当时马政府紧急喊卡，却因而启发环保人士潘忠政对藻礁的探索。
2013年成立桃园在地联盟，并发起一人一信救藻礁运动，连蔡英文都受感动，亲笔写下“藻礁永存”承诺，如今她改变原先立场，坚持要在当地设置第三天然气接收站（三接），以供应全台最大天然气电厂大潭电厂所需用气，引发环保团体抗议破坏生态，发起“珍爱藻礁”公投连署。

蔡英文8年前写下的“藻礁永存”承诺，如今成了环保人士的“烙印”，让他们可理直气壮的质疑蔡立场前后不一。为了摆脱这个难以反驳的尴尬，11月25日她亲赴桃园藻礁，接着视察大潭电厂并发表谈话，当场宣布：“观新藻礁已经永存了！”并强调三接工程没有盖在藻礁上。外界对这种说法一头雾水，蔡以为仅凭自己的一句话，外界就会相信其并未背弃早先承诺。“睁眼说瞎话”。潘忠政质疑，现在藻礁上明明已经有很大的桥墩矗立起来，如果这不叫破坏，什么叫破坏？不晓得总统对破坏的观点跟一般人民的差距如此遥远。

新闻来源：亚洲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