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然

这是一封无法投递的“家书”，因收信人已远在另一个国度。即便如此，我相信肉身虽败坏消散，但心灵的连接能以不属于物质世界的另一种形式存在，能不受时空的制约与捆绑。

因此我决定将对故人的思念与感恩之情，书写下来，且深信这封信会到达对方的手上……

致连裕顺老先生：

多年未见，在另外一个国度的您还好吗？

那个早上我如往常般做完甩手气功，诵了《阿弥陀经》后开始拜佛。然后手机响了，你的孙子打来，他告知我你已于昨天往生了，告别了你这期的人生舞台。

我挂了电话后，心一直往下沉，相当难过，没法继续平静的拜佛，于是改念佛号，将念佛的功德默默回向给你。尔后，一幕幕与你相识的因缘，如电影场景，不断地浮现……

我们认识的因缘是1992年万挠金龙山的佛七，那时我处在“学佛狂热期”，报名参与金龙山的佛七。中午抵达后发现供住宿的寮房挤满人，找不到可容身的空间，有点不知所措。此时你举手向我示意：“年轻人，过来我这边，腾一个位置给你！”。于是我就在你身侧，参与了共7天的佛七。

佛七结束下山后，我们不时约出来喝茶闲聊，我俩年龄约三十年的差距（你的大儿子与我同岁），但每次见面总有谈不完的话题，让我体会到“忘年之交”的意涵，或如电影《一代宗师》所说：人的每一次初遇都是久别重逢，而从佛法的角度来看，也许是前世的因缘。

我俩有些相似的背景：现定居在泰南勿洞友谊村的大姐，童年时开启了我对“左派思想”的朦胧认知，而你幼年从中国南来，少年在新加坡参与学运被开除，也因拥抱“社会主义”失去一段自由时光。我从小在半山芭长大，中学在独中就读，加上受大姐的影响，自然萌生了“大中华情意结”，长大后才淡稀了一些情意结。因此也理解人的“情意结”深受时空制约，因此面对你与大姐时，可以理解你们情意结的所在。

不可思议的因缘

大半生信奉“唯物主义”的你会碰触佛教，这也是不可思议的因缘。你与佛教曾有过一段“亲密时光”——茹素与参与共修。我也因你的因缘接近伯圆长老，并与你一道在湖滨精舍参与由伯圆长老带领的共修。

几年后，家里发生变故，身心面对颇大的干扰。每逢周一休假就乘搭电动火车下巴生找你诉苦，而你每次都非常有耐心聆听“我的故事”，有时一聊就是好几个小时。你会在适当时候提供具建议性的意见，令我感受到一个长辈对后辈的关怀。很多次我回到都门已是万家灯火。身体虽疲倦，但情绪因有了出口而获得纾解，但对你觉得有些亏欠，想必耗费你不少的精神与体力。

那段期间，父亲身体开始走下坡，常进出医院，而性格爱埋怨的他造成照顾上的困难，父子关系相当紧绷，所以心理上或有转移与投射，将你视为“精神上的父亲”。后来面对工作瓶颈欲转职到报馆上班，但担心无法胜任，而你一直鼓励我，应以“摸石头过河”的心态去学习。结果我发现，编辑的工作的确较适合自己。

那年报馆迎来80周年纪念，主办“黄河大合唱”演奏会，你知道了非常开心。我记得当晚你前来观看演出心情显得异常兴奋，大概通过激昂高亢的音符将你带回年少时的激情岁月。我记得你分享过，有一年到中国旅游，当站立在黄河源头，看着滚滚流动的黄河之水时，你的眼泪无法控制的滑落……你当时诉说的神情，仍旧历历在目。

后来由于各自忙碌，见面的次数少了，但每隔一段时间总会联系，而每逢农历新年，都会向你拜早年，通过相聚来表达一个后辈对一个长辈的感激。

随着时光的流逝，我慢慢活到当时认识你的岁数。但前几年，冠病来袭，导致彼此无法见面。

今年4月约你见面，欲将某摄影朋友的摄影集送予你留念。那是一本有关国内街头运动的摄影集，我想里面的照片或会碰触到你年轻时的记忆。我们约好见面的前一天，你摇电告诉我因身体不适入院，过后再联系。不久后，我开始面对个人生命的两道“重大课题”——离开职场与搬离老家，消耗了我不少的心力与精力。一个月之后我联系你，才知道你竟在医院住了一个月，然后在家里休养，身体比较虚弱。你表示两星期后再联系安排见面。于是我耐心等候两星期后的联系。

一通电话竟永别

人命在呼吸间，也如电光火石，人世间的规划果真赶不上无常的变化，没想到那天的通话，竟是我与你最后的一通电话，过后就是永远的诀别。

我出席在你家举行的葬礼，看着你躺在棺木的遗容与生前毫无差别，依旧如斯的安然平静，那刻我突然记起，多年前你曾与我分享，当你出席弟弟的葬礼目睹他睡在棺木时，真正感受到什么叫做“天人永隔”，那刻我的感觉也是如此。一切的一切，就如此戛然而止。

当年，我与你是在佛号围绕下的佛七认识，我祈愿下回再见时的背景也是佛号围绕，地点换成是极乐的莲池。而这回促膝长谈再是娑婆世界的烦恼琐事，而是极乐世界的闻法乐事。

我是如此殷切期待，下一回彼此的 “初遇”与“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