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报道：林秀芳

世界经济格局遭受“多重危机”冲击而产生变化，却给马来西亚创造第二次经济起飞的契机，然而政府在吸引外资上，不再抱持“来者不拒”的态度，而是清楚和明确本身定位，即需吸引高端制造和高端服务的产业进驻。

投资、贸易及工业部副部长刘镇东说，上世纪80年代至疫前主宰世界经济近40年的主流营运模式——“准时生产”（Just in time），在近年已遭中美贸易战、冠病大流行、俄乌战争及近期频密发生的地缘政治紧张关系等所颠覆。

“如今，跨国企业更重视供应链的安全与韧性，甚至不惜成本启动新营运模式——‘以防万一’（Just in case），即通过重组供应链布局，避免业务遭‘危机’中断运作。”

刘镇东接受《南洋商报》专访时指出，这无形为大马创造吸引外资涌入的机遇，但政府在抓紧时代难得一遇的良机之际，也非常清楚本身所需和所要。

“过去‘准时生产’模式造就中国‘世界工厂’的崛起，以致前来大马投资的外资不多，但今非昔比，现在来投资的外企增加，政府也清楚所要的定位。”

他强调，政府了解所掌握的谈判筹码，为此首相拿督斯里安华在去年7月推介的昌明经济框架就提出“提高底线，再创高峰”的理念，锁定要达至的两大目标，即（一）引领亚洲，发展经济及（二）为人民提高合理优质生活。

大马不再来者不拒
外资须符6条件

投资、贸易及工业部副部长刘镇东表示，在吸引外资方面，政府更关注高端产业外企能带来的技术转移、提携本地产业链升级、带动本地更良好的就业机会及营造高薪资的环境。

“只有做高端制造业才能协助我国提升技术，为此，我们不只是考虑提供便利吸引外资前来，反之，更重视按昌明经济框架拟定的使命和目标，要求这些外资协助带动国内技术的提升，制造高薪发展环境，吸引人才留在国内工作，以及提高人民的生活素质。”

刘镇东回溯早年来马的外资说，我国在上世纪70年代引进的外资如英特尔 (Intel），于1972年选择在槟城设立其全球首家海外工厂时，就带动很多大马人从甘榜涌入城市工作，从过去的贫困成为现在的中产阶级。

“这组外资带来的国内就业机会和更高薪资，让员工得以在10多年的打拼，升职为管理层，并有能力培养下一代获得更高深的教育水平。”

他指出，然而后期因“准时生产”模式造就中国崛起成为“世界工厂”，也让全球贸易陷入逐底竞争的局面，包括催生跨国企业争相追求廉价劳动力、生产基地，甚至从其他国家进口低廉原材料等。

“在现在机遇中，政府非常清楚不是所有外资都会对投资目的地带来先机，比如2015年中国沿海工资高企、2017年（美国时任总统）特朗普上台向中国加征25%以上关税而牵动中美贸易战，就引发很多低端中企或外企外移，寻求低成本和低关税的营运据点。”

他说，有鉴于此，政府在推出2030年新工业大蓝图（NIMP2030）时，就清楚阐明会对外来直接投资提出6个必须符合条件和12个评估标准。

助产业链在地化

政府将协助外企建立在地化供应链，从而达至他们对供应链的安全与韧性的保障，同时借此提携本地企业的发展。

刘镇东指出，在2030年新工业大蓝图设定的标准之下，投贸部明确要求大马投资发展局（MIDA）在吸引外资时，要与外资建立深厚的在地化供应链。

“比如一家半导体外资来到，我们要协助创造本地供应链，让这些外企与本地企业对接，从而形成很强的在地供应链。”

他表示，建立在地化供应链绝对是双赢方案，一来、提供外资供应链保障，即善用国内提供精密机械维修服务的企业，协助这些外企在遭遇机器故障时，能得到随传随到、及时抢修的服务。

“二来，也有助提高大马供应商的产业发展，比如提升价值与技术，帮助他们进军重要的高端服务。”

刘镇东指出，实际上我国半导体企业有不少表现佼佼者，他们在生产半导体产品上，不仅将零件供应给半导体行业，也善用相关技术开发和生产其他产品。

他举例，国内半导体厂商利用半导体机器的技术，生产可供应医疗界用途的用具和配件，后者属于长青产品，毕竟人口老化问题正是全球所关注的行业：“有关技术也用于生产宇航业的零部件。”

他表示，政府希望本地企业能不断创新发展，尤其在现有条件之下，需不断进行思维转型，以便提升本身的产业价值和技术，从而开创属于自己的技术和产品。

提升科技捉机遇

刘镇东坦言，大马确实仍有很多不足之处，但要意识到自己得到“时代机遇”的眷顾，认清本身优越的条件，通过不断提升科技技术，以及加强服务品质来把握此次良机。

“亚洲的技术创造者，以日本、中国、台湾、韩国为主，接下来才轮到新加坡和我国。我们需要不断往上提升和改善服务，尤其以新加坡为目标，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他针对记者询及大马的不足之处时说，大马确实有很多东西需要竞争、改善，有关不足的评估标准也要审视。

“大马比新加坡或需要打上二、三成的折扣，比如新加坡在100分的评分里，大马就只得70分，但与东南亚其他国家相比，我们又是超越的。

“我们要比上，不要比下，也就是说，不要与印尼、越南竞争，而是与他们之间形成互补。”

他继说，在全世界产业链、供应链重组的优势上，外资进驻大马时，实际上是把大马和新加坡的设施连成一体来看待，尤其是港口设施。

“两国之间就有3个港口的选择，包括巴生港口、新加坡港口或丹绒柏勒巴斯港口，三者皆在全世界15大港口排名内，对一家企业而言，是可获3个港口设施的便利。”

他以汽车工业制造商为例，在大马设厂，未必只是看一个港口的设施，而是拥有3个全球15大港口可用的便利。

“马新两国皆清楚，彼此之间一水相隔，存在着互补关系，尤其新加坡与柔佛州更是唇齿相依，我们或无法追赶上新加坡的高端技术和服务，比如金融行业，但新加坡却也需要大马的援助，比如地段不足，为此也让两国之间形成互补关系大于竞争的关系。”

85%潜在投资将落实

三因素推动外资选择涌入大马投资，刘镇东有信心首相拿督斯里安华努力奔走对外招商引资的努力，最终有85%潜在投资将落地投产。

团结政府执政至今，安华全力拼经济，投贸部长东姑扎夫鲁甚至形容其为“顶级推销员”，在马不停蹄与各国建立外交关系之余，也致力招募外资，惟有关努力遭在野党，甚至外界“冷待”，质疑最终可落成的潜在投资有多少？

刘镇东对此表示，尽管过去落地投产或有差距，但现在差距将很小，比如疫后的2022至2023年，进入大马投资的半导体企业都是创历史新高记录。

“这几年情况不一样，可看出外资不是纯粹来看看的，根据大马投资发展局3月初公布2023年总批准投资额为3295亿令吉，而且，大家需知批准投资后，还需要设厂、买机器、聘人等。”

他说，更重要的是“准时生产”时代即将结束，如今世界需要新贸易议程，摆脱过去恶性竞争泥沼，共同努力朝“逐顶竞争”迈进。

“全球经济和企业思维正出现大转变，他们更愿意付出多一点，以确保供应链的安全与韧性，同时避免‘以防万一’的事故降临，比如中美竞争、地缘政治动荡如俄乌战争，还有亚洲企业关注的台海、朝鲜及南中国海战争等风险。

“再者，环境、社会与监管（ESG）理念兴起，企业也倾向关注碳排放问题，注重集中产业链发展，除了避免航运因世界乱象扰乱，也希望以此减少碳排放量。

外企供应链聚焦大马

刘镇东指出，跨国企业仍保留在中国的生产线，以应付该国大市场需求，同时也在部署第二供应链，考量方案包括：（一）国内外包回到美国、德国生产。（二）近岸外包到墨西哥、波兰、东欧、南欧生产。（三）友岸外包到盟友国家生产，如印度、日本、韩国以及被美国视为盟友的越南。（四）选择到东南亚其他国家。

刘镇东表示，考量在东南亚设供应链的企业，着重比较高端的产业，对比之下，虽然新加坡可做到精密要求，但却存在成本高企的问题，因此目光自然就聚焦在大马。

他补充，大马另一个吸引投资的机遇是来自新加坡，一些在该国投资的企业因土地有限、成本昂贵而开始把部分供应链或生产线转移柔佛。

“最后，第三个增加我国外资的因素是中美贸易战，西方产业要求中国供应商在中国以外地区开设第二供应链，这也给我国带来新的时代机遇和挑战。”

刘镇东强调，这是我国难得发生一次的时代机遇，上一次大马经济起飞的时候是30年前，不过，经历1988年、1997年经济风暴、1998年政治风暴及2001年中国崛起，让大马经济面临近20多年的波折。

“1997年经济风暴拖垮人们对大马经济管理能力的信心、1998年时任财政部长拿督斯里安华被革职，之后的巫统势力也开始走下坡，但又没有新势力取代，接着就是中国成为世界工厂，大马在成本、量产、速度都被比下去，可说陷入近20多年的停滞不前状态。”

提高工资留住人才

人们常言“大马不缺人才”，就缺留住人才的机制。

刘镇东认同道，高端行业人才不足乃是全球的共同问题，比如最高端半导体的研发人才非常短缺，但大马必须意识到我国人才问题在于工资偏低而引发外流现象。

“我相信逐底竞争的恶性循环将结束，大马企业的经济思维也要转型应对，以便从密集劳动力、低成本生产、低技术投资产业投向电子化、自动化，甚至应对人工智能（AI）的崛起。”

他提醒，大马和新加坡的整个劳动市场是一体的，只要员工不喜欢在大马工作，是可以直接去新加坡工作。

他补充，根据在新加坡工作的大马人反映，只要大马雇主愿意付出新加坡雇主给予的三分之二薪水，就有人会留在大马工作，而且，根据一些在新加坡工作的大马年轻工程师反映，他们离乡背井的主因是本地雇主给予太低的工资所致。

“这些人反映道，只要工资高，他们都会留下，即雇主愿意支付一半的新加坡薪金，会考虑留下；若一半以上，会留下；若超过三分之二，毫无悬念直接留下。”

对于新加坡生活成本高企，他相信只要本地雇主愿意支付更优渥的薪金，这些工程师都就会留马工作，因为他们不需要新加坡1对1的薪水，而且回国的生活素质更好，生活成本也更低。

他指所谓精准用人是指企业与其聘请10多名外劳做一件事情，不如自动化发展，使用技术，利用各种科技来平衡，这对社会总体发展都是好的。

槟半导体业“工找人”

英国《金融时报》近期一篇报道揭露，槟城半导体抢工人情况严峻，招聘传单甚至直接派到竞争对手厂房的停车场里。

刘镇东为此表示，随着数家半导体在槟城投产后，预计“工找人”情况会更激烈。

他透露，这个素有“东方硅谷”之称的州属，过去短短两年里，在招聘刚毕业入行工程师的薪金就从2500至3000令吉增长了60%以上，至4000令吉起跳。

“我们相信接下来会继续出现‘工抢人’的严峻情况，比如近期我到居林为一家奥地利半导体公司AT&S的工厂主持推介礼，管理层就反映年底投产时，他们需要聘请6000名技术人员及少部分工程师。

“另外，英飞凌、欧司朗、德州仪器等，都会在未来24个月里投产，因此预计届时我国抢工人问题会更‘激烈’。”

根据大马投资发展局数据，槟城是2023年获批投资最高的州属，在制造业和服务总投资额达719亿令吉，涉及415个项目，预计创造高达2万701个就业机会。当中，外资批准投资额高达617亿令吉，据悉是2013年至2020年的总和。

经济好转人才回流

刘镇东表示，大马经济再度起飞，盼协助改善国人就业机会，尤其吸引在新加坡从事低廉水平工作者回流，以及提高国内女性就业参与率。

他披露，最近有研究发现，在新加坡工作的大马人，薪金大多介于1500至3599新币之间（约5271至1万2647令吉之间），或约四成的大马人是在新加坡从事有关水平的工作。

“这些大马人是因新币的币值高企而前往工作，所从事的行业不属于高端阶层职业，就类似印尼劳工前来大马工作的情况一样。”

根据数据，在冠病之前，逗留大马工作的合法印尼劳工约有120万名人，但疫后至今仅剩下不超过50万的合法印尼员工。

“我们无法计算非法居留者，但从上述大幅下滑的数据显示，近年印尼经济起飞的带动之下，为该国国民提供了就业机会，无形也让他们无需离乡背井到我国工作了。”

此外，刘镇东表示，政府希望提高国内女性就业参与率，目前女性就业参与率只有56.3%，相比越南和新加坡低，主要原因是国内外劳太多，导致一些贫困女性或受教育不高女性的就业机会遭剥夺。

“我国女性学历实际比男性高，在政府大学的女性就读率为65%，不过，她们进入职场后，往往面对生育或护老却没有托儿服务或安老院安排，最终让她们被迫放慢事业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