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金融罪案（系列一）

一滴红色鲜血，一度承载着金融、科技界的无限革新幻想，最后却因为谎言破裂，徒剩一声又一声的悲鸣，成为资本市场里永不磨灭的印记。

故事的主角，是名震一时的硅谷初创公司——Theranos。

在2003年成立的Theranos，主业是血液检测。纵观医疗与科技界，这不是什么新奇独特的事物，然而该公司最吸引投资者目光之处，是号称仅仅透过指尖上的一滴血，就能检测出大约200种疾病。

消息一传出，旋即在硅谷，乃至整个创投界掀起一波热话，毕竟这项研究和商业模式一旦成功，无疑会彻底颠覆医疗检测领域。

须知道，指尖上的一滴血，仅是医院常规检查抽血量的千分之一，而且医院的化验结果，也需要数日才会出炉。

因此无论在科技领先还是效率上，Theranos的模式都完胜现有医疗检测业，也足以取代大约70%业务。

接着是价格。Theranos放话，研究取得成功并在美国面世后，只向客户收取验血费2.99美元（约12.80令吉），远比医院平均费用50美元（约213令吉）来得便宜。这一说法，深深戳进付不起昂贵医疗费用的普罗大众心里。

于是乎，Theranos开始承载着无数人的深切厚望，在资本市场拔足狂奔。

自幼怀抱鸿鹄大志

一家企业的灵魂，由领导人所赋予。这段话放在Theranos身上甚是贴切，因为其浓厚的传奇色彩，来自创办人兼总执行长——伊丽莎白霍姆斯（Elizabeth Holmes）。

霍姆斯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有此能力，一手将Theranos捧上天？

先从霍姆斯的身世说起。1984年，她出生在美国华盛顿特区，父亲早前任职于美国国际发展组织，职务驱使之下，足迹横跨全球大部分国家。而年幼时的霍姆斯，便常跟随父亲周游各国，也一度在中国居住，因此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

霍姆斯家族一位邻居，同时也是美国知名发明和企业家理查德弗依斯（Richard Fuis），曾对媒体表示，霍姆斯的父母热衷于建立社会地位和人际关系，但“创新”、“创业”仍然是这一个家族的传统。

而身上布满创新创业基因的霍姆斯，自然不甘平凡，她在9岁时就写给父亲一封信，说自己的人生目标是“发现人类尚未意识到，可以企及的新事物。”

此后，霍姆斯怀揣着立足硅谷、改造世界的鸿鹄大志，一步一步打造出Theranos这座资本市场宠儿。

学霸医学创新之梦

Theranos如日中天之时，外界赋予霍姆斯“女版乔布斯”的昵称，原因离不开其创业经历，和形象塑造。

首先是创业经历。在中学时期，霍姆斯早已是校内公认的学霸，常保持着“全A”成绩单。到了17岁，她凭着优异成绩获得常春藤名校史坦福大学录取，就读化学工程系，且每月获得3000美元的科研经费。

在大学一年级时，霍姆斯就有过一个设想，即研发一种医药贴片，贴在使用者身上后，可即时扫描判断是否需要抗生素，并根据扫描结果提供药物。

然而，临床药理学教授直言这想法行不通之后，霍姆斯便一言不发转头就走，但这没有浇灭她的创新大梦。

千里马遇伯乐

千里马能跑进众人视野，需要一名伯乐。而霍姆斯的伯乐，是史坦福大学工程学院院长—钱宁罗伯逊（Channing Robertson）。当霍姆斯还是大一学生时，钱宁便已破例让她进入实验室，和其他博士生一同进行科研。

大一暑假期间，霍姆斯则转到新加坡基因组研究中心的实验室工作。当时非典型肺炎（SARS）正肆虐全球，而霍姆斯的研究计划，侧重于血液检测SARS病毒。

完成新加坡研究项目，返回大学后，霍姆斯申请了人生中的第一项专利，也就是可穿戴药物贴片的专利，用于实时检测身体状况。钱宁也对此感到十分惊讶。

2003年，年仅19岁的霍姆斯决定辍学创立Theranos，这取名自两个英文单词——治疗（Therapy）和诊断（Diagnosis），主业为微量血液检测，也就是用一滴血探出百病。

这决定获得钱宁鼎力支持，后者甚至担任Theranos董事会顾问。

身家曾破40亿美元

在创业这一点，霍姆斯确实和苹果创办人乔布斯有几分相似，因后者也是半途辍学创业。

至于形象塑造，霍姆斯也颇有乔布斯影子。这是因为，霍姆斯总是身穿着黑色毛衣和长裤出现在公众眼前。为配合这一身服装，她还指定公司空调温度，保持不变在15.5度。

她另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特质，是接受访谈期间，总以浑厚的中低音与主持人对话，外界纷纷质疑这是否霍姆斯的真实声线。

霍姆斯和Theranos，就这样夹带着“医疗科技革命”、“改变世界”、“和硅谷巨头比肩”等热门话题，加上美国政经大佬如前国务卿亨利基辛格、媒体大亨路帕梅铎、前国防部长詹姆斯马提斯等还有一众私募风投基金的加持下，在科技业和资本市场里扶摇直上。

值得一提的是，美国前总统奥巴马，曾委任霍姆斯为美国全球创业大使；另一位前国务卿乔治舒而茨，也称霍姆斯为下一个乔布斯和比尔盖茨。

2014年，梅铎一举为Theranos投下1亿2500万美元（约5亿3250万令吉），该公司估值随之突破90亿美元（约383亿4000万令吉），远超过同期的初创公司Spotify。

当时30岁的霍姆斯，身家也因此突破40亿美元（约170亿4000万令吉），跻身福布斯（FORBES）美国400富豪榜。

骗局拆穿跌落神坛

在资本市场乘风破浪的Theranos，2015年开始跌下神坛，起因为《华尔街日报》刊出一系列调查报道，揭穿Theranos的造假行为。

华尔街日报有此报道，源于有人向记者约翰卡雷鲁（John Carreyrou）爆料，Theranos的无针验血诊病系统“爱迪生”（Edison）造假，验血结果不可信，且大部分用以验血的仪器，是在外购买回来的，和该公司对外宣称的自行研发背道而驰。

相关报道也引述前Theranos员工、检测专家的说法，和对比检测报告后指出，该公司存在报告违规、隐瞒事实等弊病。

其中包括，Theranos向投资者谎称拿到众多大型药厂的合约夸大营收；与美国药局巨头沃尔格林签约使用Edison验血后，却以别家公司的医疗机器顶上，欺骗沃尔格林。

另外，也有受访者爆料，Theranos的验血结果与实际情况大相径庭，例如其他血液检测商奎斯特等出炉的报告均说明身体无恙，而Theranos的验血结果却显示身患严重疾病，让人虚惊一场。

管理弊端赶走人才

除了上述营运和技术问题，Theranos的人事管理也出现弊端。

最引人诟病的，是霍姆斯前男友，兼营运总监巴尔瓦尼（Sunny Balwani）在公司仗势欺人，肆意语言攻击和羞辱员工，逼走不少研发和管理专才。

此外，约翰卡雷鲁撰写的书籍《恶血：硅谷独角兽的医疗骗局》也提到，霍姆斯管理各部门员工的手法也颇为专制，例如禁止不同部门的员工私下交谈、勒令员工不准接触参观公司的投资者，以及监控员工的电脑和行踪等。

所有对霍姆斯和Theranos提出质疑的员工，都一律收到解雇信，前财务总监亨利莫斯利（Henry Mosley）就是一例。

霎时间，Theranos费尽心思打造出来的神话，就这样出现裂痕。

事情愈演愈烈之际，美国食品及药物管理局（FDA）也介入调查。

连番诉讼吊销准证

到了2016年，Theranos遭受的打击愈发迅猛，当局审查和民事、刑事诉讼接踵而来，各地营业准证也先后被吊销。合作伙伴也纷纷喊停关系，作出切割。

其估值，也从90亿美元，蒸发逾90%至8亿美元（约34亿令吉），昔日光辉不复存在。

该年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介入调查，随后指控Theranos将10万美元（约42万6000令吉）营收，虚报成1亿美元（约4亿2600万令吉），并要求禁止霍姆斯经营验血业务两年。

2018年3月，霍姆斯和SEC达成和解，并同意支付50万美元（约213万令吉）罚款、放弃公司股权，并在未来10年内不得担任上市公司高管和董事。

上述举措，无疑只是滴水救火。霍姆斯依旧无法摆脱此起彼落的诉讼，而Theranos也终于在2018年，走上解散的结局。

被判罪成恐监20年

时间来到今年1月3日，Theranos的审判迎来重大进展。美国加州联邦法院终于对霍姆斯发出裁决。

在霍姆斯面控的11条电信诈骗罪，抑或预谋诈骗罪名里，尽管有4项判决无罪，3项陪审团无法决定，但罪名最严重的4项控诉，例如“预谋诈骗投资者”，都被裁决有罪。

霍姆斯背负的4项罪名，任何一项都足以重判有期徒刑20年。由于法院尚未决定量刑，因此霍姆斯没有被关押之余，未来半年至数年间仍有上诉空间。看似大难临头的霍姆斯，仍有脱罪之机。当天退庭后，霍姆斯淡定自如地离开法庭。

霍姆斯最终会身陷囹圄，还是在层层诉讼中杀出重围，或许需要数年时间，才能够更明朗化。但可以肯定的是，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到落得人人喊打的Theranos，已是硅谷乃至全球科技、金融界的一道深刻印记，永不磨灭。

它给投资者一记当头棒喝：领导人魅力四射、有政经大佬加持的投资项目，不一定安全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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