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生活物事

其实这盏灯的光于客厅,是起不了什么大作用的,它只是一种陪伴,在深宵夜晚陪伴着我看电视或静坐。

其一
大约是在30年前吧,在一个印度手工艺品展销会上我买了一盏灯。那是一盏座灯,全铜的,上面镶满五彩缤纷的宝石。按理,举凡镶珠嵌石的东西,必定是炫丽华贵,满带富贵气的。可是这灯,却给我一种很平实的感觉,非但没有富贵气,反之更像是一枝清淡的水仙,开在临水的溪边。对它一见倾心,固然是因为它给了我一种美好的感觉,其实更多的是因为它的全手工,而且是纯铜的,连灯罩也是以纯铜打造而成,上面同样镶满宝石,并砌成一朵朵线条极美的花。灯罩的边缘呈荷叶形。亮着时,光影从镶宝石的缝隙间漏出来,泻得满地板的影影绰绰。
30年来,这盏座灯不时改变位置;我有时把它搁在书桌上,有时搁在柜顶,有时搁在小几上,但不论是搁在什么位置上,那光一如既往是橙黄橙黄的,很温婉。就在这样昏暗而朦胧的气氛里,我真切地感觉到灯影并非静物;它不仅不是静止的,而且是动的、颤抖的,甚至是流淌的,使我想起印度的古典音乐,想起薛他。薛他是印度的一种很古老的乐器,弹奏出来的乐调总是颤抖的、流淌的,似有那么一点点的幽怨、一点点的怆惶贯穿在其间。换言之,它受制于文化,更牵扯着弹奏者的思想感情。



感觉踏实
哦,说到文化,说到古典,以此体裁叙事,我们不也有琴瑟和鸣之说吗?琴与瑟,都是乐器,二者合一,那乐声之美教人神驰意远,无比陶醉……
其实这盏灯的光于客厅,是起不了什么大作用的,它只是一种陪伴,在深宵夜晚陪伴着我看电视或静坐。眼前有一盏灯,赶紧走无尽的黑暗,感觉很踏实,那其实是一种心的宁静,是生活里最值的珍惜的。而这静,似一叶轻舟无声地隐入泛着山色的烟水中。

其二
一直以来都是喜欢水墨画多过油画。
以我个人的浅见与偏见,水墨清俊、自然、简约而随意,完完全全是一种无拘无束的放任。而油画的浓稠、絢丽,则是一种勃然色变的明潮暗涌;狂野、粗暴、甚至是血淋淋的、痛苦万状,看了很不舒服。这是油画给我的观感。即便是罗浮宫里的名画,也会让我有一种家仇国恨的忧伤。

看顺眼就好
所以还是水墨画好。气定神闲的,满纸雅趣,有花香、有鸟语,一派幸福人间的景象——瞧,夹岸晓烟杨柳绿呢,满园春色杏花红。雁来雁去,红了枝头,又艳了荷塘。甚至乎连高傲的牡丹,也以个平庸俗气的“花开富贵”题旨,满纸兴旺财源滚滚起来。这也都是好的,辰光兴旺啊,但觉人生美好而不觉其俗。
看画不求懂,无知者是快乐的,看了顺眼就是好。感觉舒畅,那是美,也可以是甜;色味交融,卖弄点的话,你可以把这说成是“砚台宣纸上的意态动人”。归根究底,人的情感本来就不多,若看一张画也得消耗掉大量的情感,未免太奢侈。
而水墨画,是一气呵成的,是成功或失败,都无以更改。这恰如人生,不是既定的,可也有它某种的肯定,某方面的兴衰与强弱。虽然仅仅是轻微的惆怅,业已不可回头。

反应

 

商余

梭磨河畔的散步/李忆莙

马尔康位于青藏高原,是中国最后一个土司衰亡的地方。但那里的人却让外来者感到最容易亲近。不论在哪,不论场合,也不需怎么搭讪,你随便跟个旁人说话,都会得到热情的回应。

马尔康人就是这样。他们的亲和在于愿意接触,喜欢与人交往。换句话说,马尔康人的心襟是敞开的,虽然在环境上,地处雪域高原,离内地也很远,但并没养成闭关自守的性格。

在这雪域高原上,我的视野、心思,经常停驻在文化与历史两个层面上,并尝试思索嘉绒藏族在面对巨大的历史变化而最终顺应潮流,在这过程中他们经历了怎样的一种心理状态?

在梭磨河畔,不论是散步的老人,卖核桃的大妈,都是最佳的聊天对象。聊起马尔康,他们可来劲了;这这那那,为人所知的,或不为人所知的,你有问没问的,他们都愿意告诉你。尤其是老人,经历过岁月苍桑,见多识广。你问他马尔康的历史,他立即为你细说从头,说以前的马尔康只是一个宽平的河谷,除了一座庙和一个土司官司寨,只有少数的十来二十间房子,稀稀落落地散落在河谷和山边的草坪上,那时马尔康的人大多数是商贩和马帮,除了贩卖茶叶,药材,油盐和日常用品以外,还有贩卖枪支、子弹、和鸦片烟的。

剥削年代土匪横行

 

察觉我听得一愣一愣的,老人却笑了:“那年代土匪猖獗,械斗是很平常的事,没有枪杆和子弹,怎么保障生命和财产?至于鸦片,那就更平常了,贩卖鸦片从中可牟取暴利;高居不下的烟价,为土司的“国库”带来丰厚的钱财。百姓种植鸦片,得给土司缴税纳款。曾经发生过百姓揭竿而起反暴政,烟税过重等同于暴政。”

我说,那时大清王朝风雨飘摇,远在西南大峡谷中的藏地,世道不太平,也是大势所趋无可奈何吧。

老人听了大笑,说那时候已经是民国了,那是一个土匪横行,土司掌握所有资源,百姓耕种得交粮的剥削年代。

“那时的马尔康荒凉而封闭,住房屈指可数,就别说有可供住宿的客栈了,商贩们都在河滩搭建起临时帐篷。其实不单是外来商贩,有许多本地人也是长年以帐篷为家的。总之,那时的马尔康,不但贫穷,还封建得很。大多数人都是没有耕地的农奴。他们向土司借一小块耕地,就得给土司当差服劳役。这样的制度已经沿袭了好几百年。”

脸带笑容眼含忧郁

老人的脸上带着笑,眼里却有一层薄薄的忧郁。“为人一世,所为何事?难道就仅仅是图一口粮,赖以活命?不是的,再歹活,也得要一点点的自由,这是做人最起码的。”

老人的叙述,不仅有对时间深度的感叹,更渗透了几分人生的无奈与苦涩。而历史,没人可以对它一言道尽;它可以是整合的,也可以是顺应的,甚至是传承的。

而大妈所说的则是民生问题,是现实中的真实生活,同时也是一种境界,是支撑平凡小民生活的不平凡积淀。

这就是我在梭磨河畔的散步所得—— 在马尔康,你总会遇到爱聊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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