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曾想过，马来西亚华人文化（简称“马华文化”）为何无法像日本般一开始就发展出精致的“大传统”文化，诸如：佛教、书法、茶道，乃至在楷书、草书的基础上发展出属于自己的文字呢？！

纵然，我们保留不了“大传统”文化，但大马华人最了不起之处是：——我们将中国自己祖籍的民俗（即“小传统”文化）给发扬光大了，甚至还有“礼失求诸野”的惊叹呀！

说年轻华人不拜神？那怎么华人寺庙却越建越多！？再来，扯铃、节令鼓、众神出游、舞龙舞狮等都“款式”多多，一会儿荧光特效、一会儿3D特效，还能狮头变鸡头呢！

当然，最后者“玩出火”遭人话柄不值一提，但话说回“荧光”扯铃、廿四节令鼓、“高柱”舞狮，它们皆是出于“祖国”而胜于“祖国”的另一种表现。

就此课题，且来听听新纪元大学学院中文系高级讲师、大马历史研究中心主任廖文辉博士怎么说！

马华文化问答录

新纪元大学学院中文系高级讲师、大马历史研究中心主任，廖文辉博士：廖

日本越南汉文化圈形成标志“汉字”和“儒教”

问：以日本、越南的汉文化圈为例，它们的形成标志是什么？

廖：无论是日本或越南，其汉文化圈的形成都非常相似，且皆有两个重要的标志，即：“汉字”和“儒教”。当然，其他仍包括：律令制、佛教等。

●汉字

先谈越南的情况吧。越南长期采行汉字，10世纪以后才有喃字的出现，而喃字是在汉字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仍然无法摆脱汉字的影响。法国人进入越南后就极力推行罗马文字的拼音书写以摆脱中华文化的影响。

至于日本文字，它受汉字的影响尤其明显，其“片假名”亦中文楷书偏旁发展而成，“平假名”则以中文草书制成，至今仍是日本的文字。

●儒教

除了文字，其次即是儒教的传布。从公元8世纪至1919年，越南即实行以推行汉文化为实质的科举考试，并由此出现了大量的科考人员，进而产生了大批的汉文典籍。

儒学在日本的影响更为广泛。在大化革新以前，儒学早已影响了贵族阶级。后来经过奈良、平安朝的传播，而普及社会各阶层。从镰仓幕府开始到江户时期，朱子学更成为了“官学”并纳入学校教育，是儒家思想传播的极盛时期。

草根性质无法发展精致“大传统”文化？

问：谈了日本、越南的情况，那为何马华文化无法像这两个国家一样，在最开始就发展出精致的“大传统”文化呢？

廖：首先，马华文化与日本、越南不同的是它的“影响力”是自下而上的。倘若日本派遣官方人员（如：遣唐使、学问僧）到中国是促成日本汉化的主力。那么，战前大批为了糊口谋生的闽粤南移之人则是大马汉文化圈形成的主力群体！

局限于文化水平，这群人无法将属于“大传统”的中华文化带来，但在“移人、移神、移鬼”的情况下，他们却将家乡的生活习俗移来，并形成另一海外的华人生活圈。正因为这种草根性质，马华文化无法像日本般一开始即发展出精致的大传统文化，诸如：佛教、茶道、书法，乃至在楷书、草书的基础上发展出属于他们的文字。

捍卫、发扬中华文化

在大马，华人经过了两百多年来的生根滋长，逐渐形成一个拥有自身主体意识、自成一格的华人社会。我们以汉语为沟通、学习自居，借此捍卫、发扬中华文化。大马独立以前，大马华人的文化思想属于“小传统”文化，即主要是早期华社所表现的文化层面仍是流于生活式的习俗文化，且知识性的文化层面还未形成。

纵然，这些文化价值乃至形式都不属于“高层次”的中国文化，但它们却保存了华人传统的精髓，并构成了东南亚华族文化的主干。这些“文化”都被华族移民们给不知不觉的保存了下来！

“民俗”对大马华人影响深远？

问：我们可否理解为“大传统”文化属“文化”，“小传统”文化属“民俗”？

廖：嗯。倘若我们换个视角，从民俗的角度切入，肯定会有不同的风貌。华民移入大马，事实上并非“两手空空”的。它们在南来时虽然或目不识丁、或身无分文，然而他们的背后其实带来了许多的习俗，并代代相传下去。这类“匹夫”、“匹妇”在生活中日用而不知的生活礼俗，恐怕才是滋养马新华人社会最为主要的文化圈子。

值得一提的是，马华文化最了不起的地方实在民俗的发扬光大，甚至有“礼失求诸野”的惊叹！

问：也就是说马华文化表现在“民俗”上？

廖：很多人都说，对大马华人而言，中华文化能够在扎根和繁衍，是依靠三大支柱，即：华人社团、华文报章和华文教育。然而，我却认为，当初提出这看法的人，少了提及我们的“第四宝”（第四支柱），那就是“民俗”！

其实，在大马华人社会中可以说至少到目前为止，民俗才是影响我们最深远的，也是我们最为深刻的文化表现。当中，“移人、移神、移鬼”就是最好的例子。

●移人：

苦力贸易、猪仔制度

●移神：

神祇金身“漂洋过海”来马、分香（或称“分灵”），即把中国祖庙的“香火”带来大马供奉

●移鬼：

华人义山

“草根社会”推动而来！

问：请谈谈马华文化这种“自下而上”的操作（发展）模式。

廖：大马汉文化圈推动群体包括：媒体人、教职员、作家、领事等。倘若再详尽细分，亦可分为“创造性知识分子”，如：学者、科学家、哲学家、艺术家等与“边缘知识分子”，如：教师、书记、新闻从业员、艺术表演者，乃至在职场运用知识者，如：医生、工程师、律师等两大类。

首先，马华文化是由广大的草根社会积极参与发展出来的，他们日常生活中实践从原乡带来的生活习俗，支持兴学办教传承薪火、组织社团维系向人、创办报社传播信息。这种发展模式下的华人文化是不易产生出精致的高层次文化。

其次，马来西亚华人文化的发展是逆境求存，实在遭受大环境限制打压的情况下自力更生，就往唯恐不及，启蒙则力有不逮。

其三，华人开始大量出洋，正好是西方帝国主义“张牙舞爪”之际，马来亚的华人正处于新旧交替的风口浪尖上，在面对西方力量冲击的同时，还得应对在地的政权。

马来亚、马来西亚华人面对如此险恶的滩头，在保留之余，仍能有所发扬和创发，实非易事！反观，东南亚其它国家的华人社会不是被同化，就是被镇压，乃至自我放弃。其实，我们在民俗文化上的成就，实在足以让我们骄傲！

“马新汉籍”的条件

问：话说回来，一本“典籍”该具备哪些条件才能算是“马新汉籍”呢？

廖：被归类为“马新汉籍”，应当具备以下3个限制：

●首先，在时限方面，它应当以战前（1941年）的著述为准。（倘若作品完成于战前却在战后出版，也应纳入其中）；

●作者曾经在马新进行创作；

●必须在马新出版。

自信自守，必能“灵根自植”！

1950年代新儒家唐君毅先生先后发表《说中华民族之花果飘零》和《花果飘零和寻根自植》二文，提出如果海外华人能自信自守，必能“灵根自植”，维护化文化于不坠！

如今，半个世纪过去了，大马华人以其坚韧的文化生命，虽然不能传承、发扬中华文化中日用的哲学思想，但却能在日用的生活礼俗上维系传播，不仅可以礼失求诸野，还可发扬创新，进而影响当政者，乃至国内的其他友族同胞。或许，这也是唐先生自信自守“灵根自植”的一个面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