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妇女节”特辑——Annie Proulx

安妮普鲁（Annie Proulx）是当代美国文坛一位令人瞩目的作家。文学界对她给予普遍的认可，她获得了美国几乎所有重要的文学奖项，如普利策奖、国家图书奖、福克纳奖和薇拉文学奖等。

配合“三八妇女节”的到来，特探讨安妮普鲁的作品特色与风格……

很多年前，在台湾二手书店捡到了安妮普鲁(Annie Proulx)的《断背山：怀俄明州故事集》。彼时，李安将集子里的那则〈断背山〉拍成电影，引起全球轰动，出版社也顺势将小说封面改版、搭上电影剧照推出；而我手上有的版本，还是初版的；封面是一大片黑土和被吃得快没剩多少的远山，这才是我喜欢的封面版本。

后来，同一家出版社又出了安妮普鲁的《恶土：怀俄明州故事集2》，至此以后，台湾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她其他作品的译著。我手上的《恶土》则是从台湾回国以后，看到本地书店正将之折价出售，当即捡了一本带回家。

李安的导演功力自不在话下，他无论是将短篇故事或长篇小说改编成剧情长片，闪耀出来的光芒和影响力往往都会盖过原著作品。

我刻意等到《断背山》热潮消退以后，才重新拾起小说来读。岂知一读便欲罢不能，集子里除了此篇〈断背山〉让人印象非常深刻，其他故事其实也毫不逊色。

应该很少人不知道，〈断背山〉故事里讲述的是：两个各有家庭的牛仔在深山里生出同性情愫，事态一发不可收拾，最后其中一人发生事故死去，另一人则长年黯然神伤地独守悠悠苦恋。

十多年前，同性恋议题仍是许多人的禁忌，不少人奋力为此凿钻新道路、新空间；而今禁绝之声虽然犹存，但世人对各种爱恋的接纳程度，实有松绑；但我仍常在想，假使一个人从未好好认识自己内心，从未开发灵魂深处的真实欲望，他所拥有的，又会是怎样的人生呢？天真无知会不会能保障他的幸福？欲望会否无意识地显露出来，成为自伤伤人的器械？若持续如此推想，似乎就会成为一则故事了。

电影为小说补注

很多人可能粗浅以为〈断背山〉只是讲述一对同男经历了千回百转的曲折，也未能圆满终了的情爱故事。

事实上，李安的远山空谷镜头为安妮普鲁的小说补注了更多未竟之言：人的内心和欲望，并非只有异同、黑白、善恶、美丑、高低等二元划分；欲念，像大自然可以包容一切，也可以险害危殆；可以明亮清朗，也可以暧昧迷蒙；爱未必会指明一切路径，爱更多时候是一场又一场的试炼；你必须历经千辛万苦，才会达搭终点，然后，你将看到只有你自己才会看到的风景。

时空背景 可信拟真

《断背山》和《恶土》会为我留下如此深刻的阅读经验，其一因素是读此二书的那时，我刚回到久违的东马家乡。读着安妮普鲁笔下的怀俄明州，但凡读到行文间的山林、僻静道路、乡郊、旷野、牛仔、小镇、马，会觉得那个美国西部倚傍山区的州属，与位处婆罗洲西部的砂拉越州有不少特质相近的部分；不仅如此，怀俄明和砂拉越的记载历史也约莫是从19世纪初叶开始发展，安妮普鲁的故事里的人物，有不少是从20世纪初、中期活到了垂垂老矣的现在。

我相信安妮普鲁在写这些故事时，对于怀俄明的地方、族群历史、地理知识都有一定程度的涉猎、搜索和阅读，因此她故事里的时空与地理背景才显得格外的细致、可信、拟真。

砂拉越的发展历史虽不长，但以这百多年间留下来的史料记载、民间学者地文化踏查和考究、各种口述与文献的历史记录，相信其中有不少客观的素材，是值得敘写或发展为一则则故事；人物传奇、地方志、乡野奇谭、民间文学，其实都是这般累积起来的。

像我出生的小镇，曾几何时触目所及必是江水滚滚、四处沼泽、溽热、荒地、四散野兽蛇虫；从一无所有的贫瘠，到殖民者带来冲击，再到马来西亚独立后几十年财阀与政客陈仓暗度瓜分资源，哪项不是可以作为故事的开端或发想？同样身为写作者的我，读安妮普鲁的怀俄明，总会想到这些。

现实素材 趋近真实

从安妮普鲁的故事间，你既可看到她以诗意散文的笔触书写怀俄明的风土景色；她在人物遭遇与情节的推进上，也常意味深长；故事里的人物多半是“山里人”，因此读来多少都带有一些“泥土气”，他们少有飞黄腾达、意气风发，多数时候安妮写他们的困窘、挣扎、悲愤、哀愁、不安、徬徨。仅能透过这一则则的故事，揣测怀俄明由于近山区，远离繁华都市，所以在各方面的发展极有限；以农务、矿业及旅游业为主要经济来源，政治结构方面超过半数人口为保守的共和党的支持者。因为环境资源与各种条件的限制，也限制了个人的发展，进而形成诸多的考验，想当然尔的自然也就化为像安妮普鲁的故事人物们所经历的喜怒哀愁、爱恨嗔痴。

心系乡土人情

读安妮普鲁，常让我感佩她在故事擅用现实素材的“硬功夫”；这也让我想到近年我们文学圈子常讨论到的地方书写，究竟可以有怎样的发展、尝试、演绎空间；我们的写作者多半在人物刻画与故事情节上的建构花费许多心思，然而若论这些作品是否“足够贴地”、“趋近真实”，则又得做另一番读取分析；虽然，文学写作未必要服膺于现实地理与历史，架空一切未尝不可，但像安妮普鲁这样子的写法，还是会让你思索：如果我对于自己心系的乡土人情也可以“做到这种程度”，有何不可？写地方、写人、写历史，若只呈现出一番感怀，多少就有点浮泛，难经得起时间的研磨。

究其实，我以为安妮普鲁如此耐读，也源于她对一个地方及其人物遭遇的同理与怜悯。若无这样的心思作为底基，相信就难以在读者观众心中立起一座又一座的断背山。这样一位好作者，若轻易就被错过，实在可惜。因此，想借此文再度把她推荐给读者们。

安妮普鲁小档案

◆1935年8月22日出生于美国

◆1988年，创作个人首部短篇小说《心灵之歌及其他小说》

◆1992年，创作长篇小说《明信片》获美国笔会福柯纳奖

◆1993年，创作长篇小说《船讯》获美国国家图书奖、普利策小说奖

◆1997年，创作短篇小说《断背山》获欧亨利短篇小说奖、全美杂志奖

◆1999年，创作短篇小说集《近距离：怀俄明故事》

◆2005年，担任同性爱情电影《断背山》 编剧

◆2008年，创作随笔录《红色沙漠：一个地方的历史》

◆2011年，创作回忆录《云雀：地域回忆录》

◆2017年，获美国国家图书奖终身成就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