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沈璧浩的诗,
海的召唤

张锦忠(左)与沈璧浩。

第一次读沈璧浩,大概是《学生周报》的“文艺专题”,后来就是《猎户》与《蕉风月刊》;不过,这个名字最常出现的地方,可能还是《当代文艺》。许多年后, 除了偶然微微刮起的《蕉风》,这些刊物都“执笠”了。

上面的顺序其实不太对,沈璧浩在《当代文艺》发表诗作,应该比在《学生周报》来得早。可能“文艺专题”有图有歌,令人印象深刻,所以就记得《周报》的“沈璧浩”。



那是1969、1970年左右的事 。其实沈璧浩在1968年或更早就开始写诗了。1968年,那是完颜借(梁明广)编《南洋商报》文艺版、写“现代派宣言”〈六八年第一声鸡啼的时候〉的年代,也是“六八世代”在新加坡崛起马华文坛的年代。

“六八世代”,指的是《新加坡15诗人新诗集》的牧羚奴(陈瑞献)、孟仲季等15位诗人,以及不在《新诗集》里头的英培安,这群60年代中叶前后在新加坡冒现的华语语系写作者;他们在那个年代崇尚文学现代主义,力求以新观念新手法创作,探索个体与现实世界的关系,在长堤两岸卷起高楼般的文学波澜。

沈璧浩著《都市录》

“六八世代”的重要性

而没有“六八世代”,可能就没有马华文学的高度现代主义文库了,也可能没有1969年革新的《蕉风》,甚至可能没有温任平编的《大马诗选》。

那些年, 牧羚奴的陈宅成为这群文艺青年谈文论艺的所在,让红灯区的芽笼也有个前卫文学的文艺沙龙。沈璧浩正是“六八世代”、“十五诗人”的其中一人。



3个月前沈璧浩来高雄,我忘了问他当年有没有加入陈宅的文艺沙龙,我们聊到牧羚奴与五月出版社,也提到《猎户》。

是的,空前绝后大气派的《猎户》。我念初中时在学校图书室惊艳之后,迄今难忘。我跟沈璧浩说,我记得《猎户》有他的诗;他说他只有一首诗刊在《猎户》。

那首诗就是〈黑滩上〉,写一个人在长夜孤坐黑滩,时间流过,“月匆匆赶路/这种夜/大海不能安眠”。明明是自己无法安眠,却说大海不能安眠。

最后一节,“夜/爬过半空/他要静坐天破/旭阳将轻扣/他的额头”,明明“爬上半空”的是月亮,不是夜,但如果写成“月亮/爬过半空”,就平平无奇了。现代诗当然要“出奇制胜”,像旭阳敲扣你的额头,让你又热又痛。

多写跟海有关的诗

不过,我记得沈璧浩的诗,可能是因为他多写海、写海边、海潮;翻开他写诗四十多年唯一出版的诗集《都市录》(2015),就知道他颇有一段看海的日子。即使题目无海者如〈黄昏后〉,诗中也出现海的意象:“防浪的堤墙内,他说/他喜欢无际的大海/星星都沉进深海底,她说。”

读沈璧浩那些海诗的岁月,我刚从马来半岛东海岸河口的渔村搬到关丹,住在小城边郊的胶园,但闻风声虫鸣,最近的海浪涛声也远在10英里之外。或许是因为这份情怀,读那些诗倍感亲切,仿佛那是故乡的海在召唤。

终于见到沈璧浩,但是那天忘了问他为什么写那么多跟海有关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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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历

(照片提供/张锦忠)

我认为马华文学的“困境”是一种“匮乏现象”,亦即“八少”——

读者少,作者少,发表园地少,出版社少,



书店少,作品少,印量少,评论少。

一言以蔽之,就是“少”。

关于“学历 ” 的思考,我是这样提问的:学历高意味着学术训练足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这里的学历,当然指的是与文学相关学科的学历,如中文系、外文系。换句话说,我们思考或观察的是,华人社群中的年轻人,有志于从事文学创作或“文学学”研究者,进入国内外大学的中文、外文系,甚至研究所,取得学位,但是,学历高是否有助于改善或克服“马华文学的困境”呢?

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要问何谓“马华文学的困境”。我认为马华文学的“困境”是一种“匮乏现象”,亦即“八少”——读者少,作者少,发表园地少,出版社少,书店少,作品少,印量少,评论少。一言以蔽之,就是“少”。

这“八少”无关文坛中人的学历高低。以“作者”来说,以前的作者(40后世代〔1940年代以后出生者〕)小学、中学毕业者多。在《学生周报》的年代,或我看《学生周报》的年代,作者多为50后的中学生, “文艺”版作者也多半是中学生,只有少数留学台湾或香港。



文章修养不关学历

倒是《学生周报》或《蕉风》编者如申青、方天、白垚、周唤、川谷等都是大学毕业生。但李苍、悄凌、梅淑贞一样编得出色。报馆编辑如《新明日报》的杨际光诗文俱佳,但朋辈口中的“马华第一健笔”张景云早年苦学自修,笔力遒劲,可见文章修养并不是非高学历不可臻。

那些年,大学生身分的作者了不起,杂志会请他们写稿,写“大学生手记”或者“奔驰在马大校园里”之类的专栏,如“我的朋友许友彬”。后来,念大学的作者渐渐多了。70后、80后、90后作者更多大学生。大学生作者的书有些畅销有些不,文章有些叫好有些不,但是文坛“八少”依然。

这样看来,“学历高是否有助于改善或克服‘马华文学的困境’”这问题的答案,就是“没有改善什么”。没有改善什么,不是说完全没有改善,而是太少、太慢,起不了什么作用。话说回来,能够引领风骚的大学生文青实在太少,像当年南洋大学现代语文学系毕业的梁明广与陈瑞献那样推动现代主义文学“典范转移”(paradigm shift)者毕竟有如凤毛麟角。

好的评论者更少

科班、学院不一定能培养创作者,但似乎也没训练出几个评论者。如前所述,1970年代以来,高学历的创作者颇有一些(留台的纵横诗社、星座诗社、神州诗社有些人回马了——从离乡到归返,不过他们返马后写得不多,然后慢慢的有人就封笔了——南大、马大、理大毕业生也出了不少作者),所以还算热闹。

相形之下,科班出身的好评论者就很少了。许多年来几乎除了张光达之外,还是张光达。幸好近10年来,我们还有庄华兴、林春美、黄琦旺这些值得信赖的评论者。而年轻的苏颖欣则是一个可以期待的新锐声音。

——“我们的10个普通名词”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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