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林火烟霾
印尼不是唯一祸首

全球环境中心董事费扎帕里斯认为,泥炭林火与霾害,印尼亦非唯一的“祸首”,马新两国的企业和民众同样责无旁贷。

泥炭沼泽森林是地球上最重要的储碳库及气候平衡的调节器,但现代的“水利工程”不但彻底打破原有的平衡,加上所谓“文明发展”的蹂躏,一手造成难以想象的气候暖化危机及连串恶性循环。泥炭地危机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在挽救泥炭地的策略上,政府和企业常常是“互惠互利”,国际组织则成为人们冀望的助力,在国际间“推波助澜”,让利益至上的官商有所顾忌而收敛,履行应有的责任。

林火三大导因



泥炭地起火主要有三大导因——人为纵火清空土地(省费用、快速、留下灰烬当现成肥料)、随手丢烟蒂引起燎原星火、天气干燥引发有机物质燃烧。

小小烟蒂引林火

费扎帕里斯和卡洛琳再以雪州宜力大道旁的泥炭森林保留区为例,大部分民众欠缺环境意识,大道交通成为泥炭林火的“导火线”,许多驾驶人士在驾驶途中抽烟提神,而后随手往路边草丛或林地抛丢烟蒂,殊不知一个小小的未熄灭的烟蒂,就能引起燎原林火,尤其这类靠近大道的泥炭地,比起其他泥炭地的起火风险更高。

印尼林火问题已逾20年,不止是该国人民的“灾难”,也是区域内的“梦魇”。费扎帕里斯强调,人们“同仇敌忾”的霾害,有90%是来自泥炭地火,尽管印尼在烟霾问题上逃不了责任,也缺乏管理策略,但却不是唯一的“罪人”,一味将责任赖给传统农耕作业,并非事实的全部。

租地企业难辞其咎



据知,印尼境内的泥炭种植地,超过70%是属于企业机构的租借土地,其中不乏马来西亚和新加坡投资者,所以,东南亚霾害问题被形容为印、马、新之间的“三国演义”,三方都难辞其咎,却一味推卸给印尼。

2000年至2012年间,印尼廖内省的泥炭地一直受到137间跨国企业和2间上市公司的大规模侵扰,境内天然林的覆盖面积从1990年的63%剧降至22%,但土壤贫瘠的泥炭地仍持续被清空开发,就因为种植油棕需耗费大量水源,泥炭地平坦且有利灌溉。

过去数十年,泥炭地通常不受政府停止开发执照的保护,因而被财团肆意蹂躏,甚至争相取讨,只为了在取得土地后转为油棕种植,油棕公司无节制的欲望和政府管理的无所作为,加速泥炭地和雨林的崩坏。

国际压力使印尼态度放软

国际组织和集合力量的出现,是除了政府之外,另一具有约束力和压制力的力量,比如永续油棕圆桌会议、全球环境中心及国际农业发展基金会等等。一向强硬的印尼政府近年就开始放软态度,改变对泥炭地的管理策略。

印尼泥炭地修复机构早前指出,印尼政府与多数在当地制造油棕和纸浆品的企业,承诺尽力减缓泥炭地林火祸害区域的问题。该机构甚至预测,在政府、企业和社区的共同努力下,东南亚区域今年重现严重霾害的概率可达零。

这项修复计划的目标,是重新灌溉约260万公顷已干涸和遭破坏的泥炭地,预计今年完成至少30%。该机构也和新加坡环境理事会商讨,考虑将泥炭地管理列为颁发新加坡绿色标签的条件之一。

新加坡推出升级版认证

新加坡方面也有所动作,该国环境理事会将在今年推出升级版绿色标签(Green Labelling Scheme)认证,要求纸浆纸品公司在业务中,加入泥炭地管理和防火标准等政策,符合条件者才可获认证。

此外,世界自然基金会新加坡分会(WWF-Singapore)也在今年3月推出“#XtheHaze”活动,在新加坡、马来西亚和印尼推行请愿书,增强公众对非法烧芭的意识,协助避免泥炭地燃烧问题。请愿书要求政府恢复泥炭地、停止无节制开发泥炭地发展、改善立法保护泥炭地。该组织声明,停止泥炭地燃烧是终止烟霾问题的关键,强制性保护泥炭地是脱离烟霾污染的一步,并且有效应对气候变化。

截断抽取泥炭地下积水的疏水渠道。

排水灌溉,泥炭地死亡

尽管当前被视为扭转危机的环保醒觉时代,但在所谓的新时代农业发展上,依然普遍采用泵式排水系统和堤防系统引流,导致泥炭地沉降速率提升到每年5厘米,也加剧海平面上升速度。低洼地区的泥炭地被排干后,土地流失及塌陷,洪涝频仍,带来严峻的社会经济后果。

建造堤堰提高水位

因此,“截断渠道”,阻止水位流失,恢复泥炭湿地状态,成了修复泥炭地的其中一项主要策略,另一可行方案是建水塘养殖淡水鱼种,堵截排水渠,恢复水文。

印尼政府近年来逐步停止在泥炭地挖掘水道的一贯做法,转而建造堤堰,以提高水道里的水位,确保种植园内的泥炭地土质湿润,防范林火的同时,也能泥炭地的湿地状态及持续性的农耕作业。过去一年,临近新加坡的苏门答腊廖内省(Riau)约3000条水道成功被拦截,有关当局也着手制定新的泥炭地地图,并与租借地图合并,成为公开资料以利于监督工作。

碳释放

泥炭地与气候暖化已成一道恶性循环——泥炭地干涸易燃,引发霾害,环境与气候因此失衡,而全球暖化造成的异常气候,则导致泥炭滴地自行干枯,助长碳流失、碳释放。

2006年的一份《东南亚汲干泥炭地的二氧化碳排放量评估》研究报告指出,东南亚泥炭地的二氧化碳排放量已占全球的8%,每公顷泥炭地的二氧化碳年排放量高达100吨!泥炭中丰富的碳和空气接触,释放二氧化碳,光是汲干泥炭地使土壤崩解所释放的碳排放,平均每年达6.32亿吨!

碳排放量每年逾30亿吨

湿地国际和全球环境中心在2015年的一项有关泥炭地退化与气候变迁之间关联的新研究发现,每年因泥炭地遭破坏而导致的碳排放量超过30亿吨,相当于全球燃烧化石燃料排放量的10%!

印尼和马来西亚每年因土地使用变化(LUC)和泥炭地流失和改建造成的氧化,所产生的地上碳排放(AGC)。

能源经济毁泥炭森林

农业活动虽是摧毁泥炭森林的罪魁祸首,但人们忽略的是,能源生产其实也在扼杀泥炭地的生命——为了具有经济价值的泥炭燃料。

温带地方的泥炭,2000年前就开始用作燃料,和柴火一样,欧洲的北方生物带地区,尤其是爱尔兰,泥炭能源相当普遍。能源危机的1970年代,先进国如荷兰、德国、瑞典、波澜、芬兰及俄罗斯,都尝试过以泥炭取代煤油和天然气。

世界能源委员会在2013年曾披露,全球共有50万公顷的泥炭地已开发作为能源供应、园艺、工业和医药用途,但却没有真正泥炭能源的数据。现有的资讯大多限于泥炭地面积和开发程度,独漏能源生产这个“杀手”,而曾经摧毁泥炭地作为发展用途的欧洲,成为先进国之后的今时今日,则以“环保英雄”姿态,对亚洲和其他发展中国家诸多限制和指责。

温室气体如同环境污染

讽刺的是,近年的最新报告进一步指出,生产及使用泥炭作为能源的国家主要包括白俄罗斯、爱沙尼亚、芬兰、爱尔兰、俄罗斯联邦及瑞典。

欧洲的泥炭能源和热带泥炭地祸患,除了二氧化碳,还有沼气和一氧化二氮(笑气),这些温室气体的排放,在东南亚烟霾笼罩的时候,铺天盖地,造成呼吸困难;在欧洲,温室气体慢慢来,人们慢慢吸,与环境的污染并无差别,而且长期挖掘泥炭地,影响区域的水利和渔产,出现泛滥、矿物毒素。

我们所失去的……

继续摧毁泥炭地,我们即将失去的,不止是“没有泥炭的土地”,还有本土特有的濒危物种红毛猩猩、象鼻猴、银叶猴、苏门答腊犀牛、亚洲金龙鱼、亚洲软壳龟、大飞狐、红带langur;名贵木材Alan Meranti、Jongkong、Nyatoh、Jelutong以及许多叫不出名字的美丽观赏鱼等等……已发现的逾3000种植物、逾300种鱼类,其中逾100种仅在泥炭地才有的。

开发得不偿失

从环境角度看泥炭地,它的储水功能免除缺乏食用水或灌溉水的问题;在沿海地区,它是天然净水和咸水的缓冲地带,土地的底层若是硫化矿物,泥炭地则是保护性的湿海绵,防止毒性硫化土的形成;社会经济方面,原住民在泥炭地找到食物、草药及遮蔽房子材料。

逾20年的霾害,污染环境,带来健康灾难——大人饱受呼吸系统疾病之苦,小孩甚至可能智障;砂拉越州拉让江三角洲泥炭森林在50至100年内可能淹没在水下,受影响者将数以百万计,导致大规模的迁徙;非正式估计显示,2015年的霾害导致马来西亚的农产下降30%至35%;日趋严重的霾害,导致政治动荡与国际关系的不安……不论开发泥炭地的理由如何堂皇,事实却一再昭示何谓“得不偿失”。

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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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境经济平衡发展
正确管理恢复泥炭地

马来西亚全球环境中心主任费扎帕里斯: 在泥炭地上种植的大部分经济物种,都是外国品种,比如巴西橡胶、西非油棕、中国茶叶,却没有开发真正适合本地土质的品种,比如日落洞树(Jelutong)就是其中一种上好的橡胶树品种。

2006年,东盟国家和国际非政府组织合作,展开2006-2020年东南亚泥炭森林计划,拟定一系列保护泥炭地的策略和行动,“永续”是终极目标。

站在环保组织的立场,停止开发泥炭地是最好的保护政策,但对于放不下经济考量的政府和企业,那是不可能放弃的选择。



最后的折衷方案就是拟定正确使用及良好的管理策略,同时尽速恢复还有希望的泥炭地,以求两全其美,平衡环境与经济发展。

国际湿地组织(Wetlands International)不止一次促请政府和相关工业,即刻停止将剩余的泥炭森林转换成农业地,同时必须加速提倡泥炭地的保护和森林恢复行动,尤其是泥炭地最多的东南亚区域,东盟各国政府必须保护和采取永续管理泥炭森林的策略及折衷方案,比如种植不需要排水系统的农作物。

国际森林研究中心(CIFOR)则认为,林火和烟霾所排放的温室气体对全球气候的影响、生物多样性的保护、泥炭地生态系统的完整性和重要性等等大层面的论述从来不缺,但却激不起大部分人的重视,若从解决健康、贫穷、粮食和治理议题等重要或互惠互利的情况着手,反而更具建设性和效果。

财政支援政策

该中心提出的几项策略和其他国际组织大同小异,包括大幅度减低将森林转换为农耕地、减少在农业中使用火、普遍减少在泥炭地上耕种、改善乡村的生计和收入、改善永续性产品的市场和其价值锁链、恢复退化的泥炭地。



但是,这种大层面的策略,仅针对并适用于以盈利为目的的企业和投资者,对于那些必须依赖土地生存的最基层,该组织强调“提供替代行动”——比如给那些依赖在泥炭地火耕的贫穷群体,拟定和提供更广泛的财政支援政策。

“最关键的是,我们需要一个长期跨领域的计划之合伙经营,包括林业、农业、健康、金融、执法、大规模的商业和群众教育。”

土地也要修生养息

马来西亚全球环境中心(Global Environment Centre,GEC)主任费扎帕里斯(Faizal Parish)接受《南洋商报》专访时则坦言:“倘若你问我们要做什么?我会告诉你其实很简单,就是保住泥炭地里的水,让泥炭地保持湿地状态,保住其自然功能,保住其生物多样性和生态平衡。至于那些已开发作为农业用途的泥炭地,已有60%之多,要想完全恢复和禁止使用是不可能的任务,唯有谨慎处理,采用亡羊补牢之策,及时拟定和执行良好的管理作业系统,比如交替农作种植(alternative crops),让土地有修生养息的时间,被遗弃空置的土地则种植树木,恢复森林状态。”

泥炭地干涸耗竭的主因,关键在于修筑渠道疏导引流,利用泥炭地的水作为灌溉,或是利于农作种植。因此,最简单而彻底的解决方案就是截断抽取泥炭地下积水的渠道,这也是全球环境中心的其中一项主张。

“泥炭下陷就是因为积水流失所致,只要将一根桩留在泥炭地上半年,之后就会发现下沉甚至消失。这个实验证明,当泥炭地被榨干,失去积水的支撑,土地就会塌陷。”

泥炭地下陷

实际例子并非没有,柔佛州的一个油棕园,50年后的今天,泥炭地已下陷3、4公尺,上的油棕东歪西倒,因为“站”不稳。

现实情况往往复杂很多。在排水渠道的问题上,一些专家主张“适可而止”的替代方案——适量排放泥炭地下层的积水、了解及掌握在泥炭地种植的方法或以替代作物种植,让土地有修生养息的时段,继而可重复使用,遵循永续农业的指标。

综合费扎帕里斯所强调永续使用泥炭地的四大方案——

●保留在森林状态的泥炭地,明文禁止开发。 

●妥善管理泥炭地,限制开发,保持湿地状态、自然功能、防止水患、平衡生态。

●已开发作为农业用途的泥炭地,制定和执行良好的管理和作业系统,不只是政府单方面的责任,拥有资金和能力的大企业,可投入科研及改变作业方式。 

●长期教育最接近泥炭地的社区和使用者,因为大部分不了解泥炭地危机而继续遵循传统作业模式。

本地橡胶及油棕研究专家朱乾海博士曾著文探讨泥炭地的管理问题,同样提出“替代种植”的论述——要在泥炭地种植,必须了解其地质特性及正确的使用方法。泥炭地土质松软,种植前必须压实,将苗种在洞里,即深15厘米的植洞,更要懂得水位的管理、保留软性植物及藓苔,则能两全其美,减少或避免对泥炭地的伤害。

永续,是拯救泥炭地的终极策略和理想。

【结语】
发挥力量,扭转泥炭地命运

对于大自然,人类总是知之太少,却贪婪太多,即使面对环境危机,在权势和利益面前,依然本性难移,执迷不悟。

过去10年,近乎三分之一的森林损失是油棕扩张所致。人们将砍伐森林或把泥炭沼泽抽干后,用最“传统”而直接的焚烧法清空土地,不惜造成危害健康和环境的霾害。天然森林的树木和植被焚烧殆尽,泥炭地和沼泽干涸,原本封存在地下的碳犹如被打开的潘多拉盒子,尽情释放温室气体,造成全球暖化。有15%人为产生的温室气体,是因为森林砍伐、森林退化和泥炭地排放所致。

环境日趋恶化

摧毁森林,抽干泥炭,美其名为“发展”,实际上弄巧反拙得不偿失,反而因环境恶化及霾害而妨碍经济活动,牟取短期利益,牺牲长远未来,日趋恶化的环境,是正在自食其果的警讯。

撇开远在天边的其他区域情况,看看本身所处的东南亚区域,多项调查和研究预测,截至2020年,油棕种植园的扩张,可能造成400万公顷的森林损失,其中以具有丰富生物多样性的婆罗洲、巴布亚岛、苏门答腊和刚果盆地最严重。

诸多报告一再揭露,苏门答腊虎和犀牛、婆罗洲的大象和猩猩等濒临绝种,清洁水源和水土流失造成极端的干旱及洪涝,社区居民的家园和生计也面临危机。

油棕对泥炭地的破坏已是不争的事实,其他“除贫”、“促进经济”等堂皇的理由,也不能掩盖自私贪婪、破坏大地的罪恶事实。若要政府和企业完全放弃泥炭地上的油棕种植,几乎可以笃定是“痴人梦话”、“天方夜谭”,唯今之计,是最起码的“亡羊补牢”策略,尽力保护仅剩的泥炭地,同时善用和管理已开发的泥炭地,力求达到永续的双赢目标。

欠缺“执行力”

策略方案早已摆在眼前,欠缺的是“执行力”——不只是政府单方面的执行力,还有土地使用者和企业经营者的配合及执行,印尼是其中一个实例。

尽管该国政府新领导层一再公开声明保护泥炭地的决心,并且成立专门负责的泥炭地复原机构,该国最大油棕工业产品集团之一的金光集团(Sinar Mas Group)旗下的亚洲纸浆品公司,一方面高调与Belantara基金会和印尼南苏门答腊政府签署合作备忘录,并与西加里曼丹政府共同发表宣言,支持推动永续地表景观管理,但另一方面却被泥炭地复原机构指“不合作”,拒绝配合修复泥炭地的政策。

你我责无旁贷

人们或许可以指责印尼政府无能,没有严厉执行法律规定,空有承诺,没有行动,但在印尼大肆开发泥炭地,并且阳奉阴违的大企业,不乏马来西亚和新加坡的外资公司,倘若马新两国没有采取相应的行动,东盟国家没有相互配合,问题终究难以妥善解决。

不要以为其他小型种植业者,或是没有涉及开发泥炭地的你我就没有责任,费扎帕里斯和卡洛琳一再强调的“社区居民是保护泥炭地的关键人物”是无可否认的事实,从开发土地、种植农作、工业生产到市场供需,是一道环环相扣的链,倘若社区没有足够的意识和行动,没有善用及正确使用泥炭地,并且拒绝不合理使用泥炭地所生产的产品,其实也等同于间接“助纣为虐”。唯有最接近土地的社区,处于产业链终端的消费市场,愿意支持对环境永续的商品,才有可能发挥力量,扭转泥炭地的命运。

破坏环境,每一个人都难辞其咎,保护环境,每一个人都责无旁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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