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爱我,别怕麻烦我/陈奕妃医生

“陈医生,请你不要跟我妈妈说她所患上的是癌症,可以吗?就骗她说是小问题,没事的,只要做个小手术就行了。”

听到这样的要求,我很为难。因为身为医者,说谎并不是我们的看家本领。而且,在法律的角度来看,病人拥有知道自己本身状况的权利,没有人可以剥夺这份权益,即使是以善意爱护为出发点。其实,病人有权利要求医生保密病情,不让第三者(即使家人)知道。如果面对这样的请求,我们不能拒绝,只可能尽量开导,帮病人和家人沟通,解决异见。



“为什么你们不想让妈妈知道呢?你认为她会受不起打击?我知道你们是想要保护她,可是你有想过,如果她不知道真实的状况,她会愿意配合治疗吗?”坐在我面前的三兄妹无语相对。“那你们认为如果我们循序渐进地跟她讨论,会更好吗?”我提议。大哥点点头。

检查完黄阿姨后,我已经99.99% 肯定那在左侧乳房鸡蛋大小的肿块是癌症,不过我没有直接告诉她。只跟她解释我们需要作进一步的检查(乳房摄影、切片活检)来断定这肿块是良性还是恶性的。做完后,报告3天后会出来。这么说让她有个觉知,这肿块可能是恶性的。

把心里话说出来

3天后,报告证明我的临床诊断是正确的,果然是侵袭性乳癌。“黄阿姨,报告出来了,这肿块是不好的,我们得把它拿掉才行。”“那这算不算是癌症呢?”我望着她,点了点头。她呼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我也猜到是这回事,因为我妈妈也是患上乳癌而去世的。我妈妈一直不敢去医院,也不肯跟我们说,所以误了最佳的治疗时间。”

她看着她的孩子们说,“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们,因为不想要麻烦你们。你们每个都工作忙碌,还有自己的家庭要照顾,所以不要打扰到你们。”



她的女儿听了哭着说:“妈,你怎么会这样想呢,工作再忙碌,也比不上家人重要呀。照顾你是我们作儿女的本分,没有你的话,也不会有今天的我们,这怎么算是麻烦呢?”她抱着妈妈抽泣。

接下来的疗程都很顺利,因为大家都把心敞开,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家人的支持和爱护对癌患者非常重要,如果大家都能把话说出来,这可避免许多不必要的误会和延迟。

(三周刊登)

(稿费捐南洋基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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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健

对腰椎穿刺抗拒,为什么?/黄碧瑜

这是一则真人真事。

我走进病房,病床上坐着一位男病人,床边椅子上则坐着一位女士,两人面色沉重。

病人蛮年轻,一头浓密卷烫的长短发直达耳垂,脸上戴着厚框眼镜,身材清瘦,目测将近40岁吧。女士则是身穿素色马来传统服装,身材微胖。一见到我,病人急急问道:“医生,我今天早上发现自己双脚无力,我是不是又患上了GBS?”

一年前,病人入住另一家医院,症状是双脚无力,但是一星期后奇迹康复。医生们百思不得其解,出院诊断为GBS,病人过后一年里平安无事。365天后的今天,症状又出现了。

急性肌肉瘫痪

格林巴利综合症(Guillain-Barrésyndrome,GBS)又称脱髓鞘多发性神经炎。格林巴利综合征是由免疫系统失调引起的周边神经系统发炎,导致病人有渐进似的急性肌肉瘫痪,从脚部开始蔓延至双手和脸部,严重者会因呼吸衰竭而需要短期依赖呼吸辅助器,更严重则可造成死亡。

上一回被诊断为GBS后,病人对病情特别焦虑是可以理解的。但是GBS相当罕见,复发更是鲜有所闻。虽说病人走路一拐一拐的,但除此之外,临床检查时脚部神经线反应完全正常。我还未解释,病人已经很紧张地说问:“医生,我会痊愈吗?你会为我做扫描吗?我已经上网找资料了,你能不能再告诉我GBS是怎么诊断的?”

“GBS主要是临床诊断,除此之外还需进行腰椎穿刺,因为……”话没说完,病人已经大声打断了我的话。

相信谷歌资料

“我不想做腰椎穿刺,我不会同意,那你还有其他什么诊断办法?”病人情绪有点激动,说话开始大声了。

“主要还是临床诊断和脑脊髓液检查,当然我们也可以进行神经传导检查。”现代病人随时可以“谷歌”资料,而且对技术性的资料特别敏感。

“腰椎穿刺是用来获取脑脊髓液以进行检查,除了诊断,也可以排除其他症状相似的疾病。不做的话,可能会减少诊断的准确性。”我慎重地说。

虽然病人有权决定自己要的是什么,医生也不可强迫病人接受他们的专业建议,但是病人必须明白做了这些决定的后果。腰椎穿刺其实只是脑神经疾病里一个安全而常见的检查,可惜不少病人相信坊间各种对腰椎穿刺的错误说法。病人不想进行检查也是常见的事,只是这样会增加诊断的难度,也可能造成治疗延误。

“医生,我已经说过了,我不要做腰椎穿刺,你没听到吗?你不要逼我,我是某某银行总经理,你不要以为我没受过教育。我什么大场面都见过了,只不过最近工作压力大病倒了,我只是要知道到底我是不是患上了GBS!”

总结沟通不良

接下来的5分钟,无论我怎么解释,病人都不能接受,反而越描越黑,只能以“沟通不良”来总结。

“先生,我并没强迫你做腰椎穿刺,我也不认为你患上GBS……”病人可能是近期因各种工作上和心理上的压力,造成情绪紧张和假性的双脚无力。

“医生,我觉得你没听你的病人说话,我一直说不想做腰椎刺穿,但是你就是一直提起,我对你很不满意!”这一次,身边的女士看到气氛有点僵,也不自由主地站了起来,还和我打眼色想要缓和局面。

说到这里,真是缘分已尽。面对不可理喻的病人,我百口莫辩,只能做最后努力来力挽狂潮:“先生,我说的都是GBS诊断方面一些技术性的事实啊,也没强迫你做任何检查,如果你不明白我说的话,可以问问你母亲,她一直在旁边听着,看她明不明白我说的话。”

突然几秒诡异的寂静,接下来病人半吼道:“那是我太太!不是我妈妈!”

病人长得冻龄,当然不是他的错。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那间病房,重点是我后来还是安全地走出来了。也许是时候参加口才训练班,或是换一副新眼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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