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蔡家茂

我约在1967年大病初愈，又患严重失眠症。后来在新山经营二手车行的大哥说他与人合伙的车店夜间空着，很适宜静睡，我便在那店住下。由于没有被人吵醒的担忧，我真的就能渐渐入睡。几个月后频频寄出求职信，约半年后在一次到新加坡的面试中终于找到一家杂货行的理账员工作。

我从新山上火车，经巴士转车，沿着向极北的铁路行驶，一路逢站必停，隔很久窗外才见到一间马来屋，越走越荒凉，18小时后终抵达该小镇。小镇只有横直二条街，都是华人商店，我工作的杂货行应是最大的商店。小镇依山向水、气候温和、民风淳朴、治安良好，无车马之喧。我就住在工作商店楼上，食、睡都解决了，没太多开销，于是暂时安定下来。不久父亲常打电话，总会催促说我已29岁了，可结婚了，若钱不够，他可标会，我只好含糊应对。

小镇有个叫阿枝的青年常在晚饭后找我到街上散步，他为人机灵，能借到车在星期日载我到郊外看风景，有一回还邀了两个二十多岁的女伴到海边闲步，其中一位叫阿云的女子，与我很谈得来，她是一家西装店的裁缝，我们就这样相识。有一回闲谈时，她提起已28岁了，家人都催促结婚，对象就是我。

我瞿然心惊，只好坦白相告说我曾是肺病末期，靠特效药治好，前途暗淡不定，又无储蓄，想不到她毫不介意，还说人生是走一步算一步，钱不够可旅行结婚，礼金尽力就可。我打电话问父亲，他说很好，就这样，阿云就成了我的妻子。

1969年尾，父亲因时局不安常打电话催我们回新山找工作，我们便冒着失业的风险回到大哥的车店暂住，大哥到处托人为我找工作。在一家新车代理商的面试中约四十多人应征，天可怜见，获得这份工作。

勤俭持家好妻子

之后我儿出世，满月后妻找到在家缝制西装裤的件工，车店已不适住，我们在外租房，搬迁5次后申请到15楼政府组屋，生活终于安定。我们虽省食俭用，却为我儿买最贵的，28元一罐的美国制奶粉。我们从5元储蓄起，而阿云完全有资格称得上是勤俭持家、刻苦耐劳的好妻子。

1971年朋友介绍到新加坡一家制衣厂当中英文书记，每日来往奔波，搭车不易。1972年我回到新山，在一家二手车行当书记，薪金从270元到450元，最后的职位叫营业经理，共工作5年，手上储到2万5千元，就与一直鼓励我创业的两位好友合夥共得9万元，就这样成立我们的小车行。

1979年，妻子又生女儿。老天眷顾，我们的小车行每月都获利，共经营14年，从租店到自购店屋，这些年里我获得一家金融公司的马来籍营业经理的信任，让我以极低头期钱买得两间屋子、一间楼房，其收租便足供屋期。

1992年，车业行情不利因素甚多，经营不易，我们就清盘结束生意。从1988年到1998年，我和妻子在新山美乐花园度过最平安与足衣足食的生活。

后来，儿女大学毕业，在台湾工作和结婚。我和妻本打算只在台湾住一年半载，没料到一住逾10年，也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妻子还说这里有不少好心人。

两星期前，一向硬朗的妻忽然病倒入院，之后病情恶化到溘然离世，享年80岁有余。我整理她遗物时不禁凄恻，想到从前种种，泪下如雨。

我写此文是希望她在美乐花园的好友和她在吉兰丹亲友都能读到：阿云已走完了人生。兹以一首五绝结束此文：

尘凡非福也，一世苦愁长，驾鹤卿今去，西天极乐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