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

撤退不是放弃
明年再战长征

太平洋山脊步道(下篇)



话说太平洋山脊步道(Pacific Crest Trail,简称PCT)一路最麻烦的是粮食补给;美国西部山区地广人稀,太平洋步道沿途市镇尤其极少,虽然偶而会有市镇,但大抵是一些孤立的驿站或营区罢了,粮食补给是一项考验。

最初徒步者倪凤钗想法是,出发前为150天的徒步旅程准备十几个箱子,塞满了旅程途中必要的食物(当然,是包装食品)和适应各路段必须的装备(如雪地必须的冰爪,沙漠必须的轻装备)然后依计划先寄至各个驿站中。

但后来听说,一般邮政局如果货品45天无人领取就会被寄回去,看来这方法有缺陷。后来观察,许多人的方法是寄出短期补给箱(短于45天)和沿途采购(虽然货品乏善可陈),随机应变。

重复采购进货

美国邮政服务有一项好处,如果发觉在邮局接收的箱子还用不着,可以直接再把箱子寄去下一个驿站,而且不另收费(但不能拆开)。



于是许多徒步者就一直反覆的在小驿站重寄同一个补给箱,然后又随机采购,到了大一点的市镇,再重新整顿,减轻徒步负担(当然一直去询问邮局驿站在哪里也不轻松)。

而倪凤钗似乎相当适应这个模式,于是常常见到这位大妈在驿站大快朵颐的照片,也揭示了随着步道徒步者人数日众,一些驿站服务也丰富起来了。

当然最好的方法,是委托当地的亲友(如果有)将事先准备好的补给箱依据电话联系而按需求寄出,并让对方在箱子里多塞新鲜水果,让贫乏的步道伙食添加风味。

步道人数已破千

无论如何,倪大妈继续在步道旅途中,至今已经17天(撰写时是4月3日),祝福她一路逐顺。

几年前,每年步道人数大抵几百个人,去年已经破千了,虽然真正能够完成全程的人数可能不及十分之一,但沿途却还有许多短期徒步者,一般来说,旅途不算孤单。

典型的步道口粮。
在旅途中,时不时都会遇到一些徒步者,并同行一段路程。

2017年的超级大雪量

步道名著《Wild·狂野行》,主人翁雪儿越过炎热沙漠,抵达肯尼迪草地(Kennedy Meadows)后,由于当年雪量胜于往年,山径覆满雪,无法继续前进内华达山脉,也无法登上主峰惠尼特峰(4226m),与最精华段落“光之岭”失之交臂。那年雪儿绕过500公里长的内华达山脉(Sierra Nevada)路段,在塞拉城继续行程。

所以《狂野行》故事中并没有惠尼特峰(M.Whitney)、优胜美地(Yosemite)、国王峡谷(Kings Conyon)和红杉公园(Sequoin)。

今年倪大妈遇到的情况又如何? 其实更糟!

今年美国西岸雪量超大,估计内华达山脉到了6月下旬才能通过,而倪大妈却将在4月下旬就抵达肯尼迪草地了,由于雪量超厚而必须等待两个月,但这不是一个解决之道,或许倪大妈也和《狂野行》一般绕过内华达山脉?

然而今年即使是接下来喀斯喀特山脉(Cascades),甚至俄勒岗,华盛顿,山脊上都白雪皑皑!

秋天逼近仍被风雪阻路

如今大妈仍在450里左右的步道上迈进,肯尼迪草地则在700里处。

前方如何?难以乐观!

说到底,今年如果是在5月中旬才出发,可能较佳,但即使如此,山脊上的雪也未必融化,届时10月份随着秋天逼近,恐怕华盛顿州一样会风雪阻路。

如果有足够的装备(冰斧冰爪),丰富的雪地经验,强悍的体力,或许也能通过雪地,但这一切倪大妈并不俱备。

另外,让大妈深感忧虑的是,尽管步道上频遇天使,但吸大麻者也不少(毕竟美国吸大麻合法),由于都是徒步者,接下来的几个月内少不了频频见面,做为步道里唯一的亚洲人,心中难免忐忑不安。

大妈由衷而言,在长途步道徒步,亚洲人还是凑足几个人为伴,较为妥当。

在驿站大快朵颐。
步道蓄水箱。

艰难的抉择 

今年太平洋山脊步道雪量超大,而且融化缓慢,“光之岭”内华达山脉估计6月中旬之前无法通过,但徒步者中率性勇猛者大不乏人,许多便欲强行通过,于是好几位受困雪原,最终被拯救人员救出。

总的来说,2017年3月份出发的徒步者,不得不面对前进的共同难题,和3项抉择;

1.4月中旬抵达肯尼迪草地后就地等待两个月,直至春雪融化。

2.强行突破漫长500公里的深厚高山雪原。

3.撤退回家,明年再来(这个不错)。

基于安全考量,倪大妈选择了第3项。

于是乎“2017倪大妈单挑太平洋山脊步道”历险故事,在经过将近一个月(从3月15日到4月10日)并700公里的漫长徒步后,戛然而止——

故事也告一段落了……明年再来!

非战之罪 

其实,最令倪大妈为难的,倒还不是雪况,而是美国的地区社群,与亚洲人的文化差异,其实倪大妈过去旅游美国不只一次,依旧觉得受不了。

3月份早春出发的徒步者中,年长一代大抵有些社会地位及事业为后盾,因而多彬彬有礼及乐于助人。年轻一代则往往失业中(不然如何能计划徒步半年?),而且多有抽大麻的趋向。

平心而论,抽大麻在美国并不违法,上瘾者也鲜少骚扰别人,但抽大麻又酗酒,就挻麻烦了,这点就让人难以应付。

再平心而论,虽然失业的小伙子们在步道驿站上既即抽大麻又酗酒,莽莽撞撞乱七八糟,倒也未必真伤害别人。

但当他们又约哈雷机车党型的大麻贩子来步道驿站交货,然彼一起胡天胡地,就不能不令人胆战心惊了。

遇上问题同伴寝食难安

大妈是当时步道上唯一的亚洲女士,能对他们敬而远之当然最好,然而大妈自己的难题是本身是路痴又是方向盲(手拿精确设定的卫星定位器都没用,大妈还是入岔路),徒步一路走来只好搭顺风伙伴,选识路的同行者一路尾随,而年长一代常常过早停步休息,或只是短期徒步,速度上难以恊调,所以遇到的往往就是年轻一代。

于是每隔几天的荒野徒步后在相聚,就是伙伴们猛吸大麻痛饮啤酒,乱糟糟醉醺醺,偏偏那位唯一的亚洲矮小大妈举止谨慎,一身名牌装备,看来格格不入,也不知大麻酒鬼或机车党们何时会借口借钱或打劫,令大妈日日寝食难安,如坐针毡。

“能有几个亚洲徒步者做伴,一同行走,才能令人安心。”事后大妈语重心长的对我说。

当步道资讯上流传内华逹山脉大雪封山不可通行时,大妈心中其实也松了一口气,逞强前进,凶险未卜,与其内忧外患煎熬,不如抽身了事。

终于是放下心头大石了!

抵达500英里路标。
步道驿站。

延伸阅读:
珠峰18次来回

太平洋山脊步道:全线高程变化相等于登顶珠峰将近18次来回。

全长为4280公里的它,会根据每年小径的改道和关闭而变动。试图一次性、在一个季节内走完步道全程的人,被称为“通径徒步者”或是“直通徒步者”(Thru-Hiker)。直通徒步太平洋山脊步道是一项需要缜密准备、精心策划、强大意志力和执行力的徒步项目。一般而言,直通徒步太平洋山脊需要耗时 4至6 个月,准备工作的时间则要花 8至10 个月。

最佳时间4至9月

通径徒步的最佳时间为每年春末到秋初的时间(4 月到 9 月),而这一时间又会因徒步者的走向(向南或是向北)、当年冬天加州的降雪降水情况、华盛顿的降雪预报等等不确定因素而改变。在这几个月的时间内,徒步者会经历身心上的磨练,而每日的徒步速度也会逐渐增长至 20 英里 / 日以上。

沿途经过的著名景点有:7个国家公园,美国最深的淡水湖的前3名(火山湖、太浩湖、士兰湖),美国本土最高峰等,沿途景观包括了沙漠、高原沙漠、高山、丛林、湖泊、瀑布、洞穴、河谷、温泉;小径的最高点(森林人山口)海拔高至 4009 米,而最低点(哥伦比亚河谷)的海拔则接近海平面。

路段非常险峻

全线高程变化达12万8284米,相当于从珠峰北坡大本营登顶来回将近18次。它有许多路段非常险峻,南段旱季缺水,北段大部分月份频繁降雪,每年的适行时段较短,一般年份只有一两百人完成全线穿越,个别年份甚至只有一二十人能够走完全程,而且全程穿越者绝大多数选择从南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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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Wild》。

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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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垭口
该翻越或下撤?

与太平洋山脊步道(Acific Crest Trail,简称:PCT)一般,今年中国云南的梅里雪山同样雪量超大,第一个多克拉垭口4400m就不宜通过,于是我们的想法是既然来到了这里,好歹到垭口去看看……!



4月12日,我们开始前进梅里雪山外转,在永久村接洽了响导康巴老爹。

4月15日,我们清晨从3400m的老爹驿站出发,上午8点30分抵达3900m的垭口木屋,望着覆满冰雪的垭口,惊讶不已。

我不熟悉雪,但早晨的阳光已经开始洒在垭口的雪地上了,放眼整个垭口都是雪,而且垭口朝东,心头疑虑不禁涌起,我问老爹这该不该翻越?还是下撤?

多克拉垭口中途。

虽然从响导老爹至友人陈汉章,几天来的一路上,人人都乐观的说过不去就撤退,半年后再接再厉(我真的有打算再度前来,这里风景真美),但结果是,即使登山经验丰富如友人周业镇、巫枝麟、陈汉章、康巴老爹(数十年台湾百岳和梅里雪山响导经验),都没有真的能在登顶的诱惑前说得出“下撤”这两个宇。

我不熟悉雪,但面对整个垭口都是雪的情况下,我问老爹这该不该翻越?还是下撤?



老爹慎重的仰望雪况后,回答是敦厚的“不保证你们的性命,下不下撒由你们做决定吧,但你们真要想上去,就带你们上去看看。”

我转头问问陈汉章,请他评估雪况(他的雪地经验最丰富)。

他的回答是倔强的“雪况很好啊,天气又好,干嘛下撤?”

处处是雪崩痕迹

刚开始雪是坚硬的,足以支撐体重,我们迈步向前,雪大概有二三尺深,漫长的U形漕谷的雪地上到处都是曾经雪崩的痕迹,我深感不安。

老爹尝试迂回绕开雪崩区,中段时,我又询问老爹和陈汉章,雪况如何?

老爹和陈汉章的回答如既往,我们继续前进。

上午10时吧﹗我们已经到了很高的地方(4300m吧?),雪地经过阳光的烤晒,已经柔软得使我不得不趴在雪地上前进了,老爹在最后一个雪崩区前踟蹰不前,说如果这里雪崩,大家都逃不了。

我们不仅要穿越雪崩区,还必须朝它往上爬一大段。

我再询问老爹,该不该下撤?

老爹还是那句,不保证你们的性命,下不下撒由你们做决定吧。

我转头再询问陈汉章,该不该下撤?

陈汉章也一脸迟疑,但还是那句话,雪况很好啊,干嘛下撤?

但我攀岩练就的生理警报器已经响彻云霄了,我突然明白眼前这种铁汉子的口中,是说不出“撤退”这两个字的,即使他们的身体语言已经对实况坦露无遗。

断然下撤为了保命

心中疑虑一扫而空,前方有不值得冒的风险,夏天无雪时这里甚至能用机车跨越,冬天却会吞噬人命,我断然决定我要下撤,我对老爹和周业镇说我决定下撤了,他们点点头,然后我转身对陈汉章说,我是攀岩的,我对风险十分敏感,我决定下撤。

祝福你们……然后,转身飞奔,逃命!

才转身,就明了雪况已经变糟了,原本扎实的雪地足印已经软叭叭一瘫到底,我的危机感迅速飙升,在雪地上跌跌撞撞,甚至用屁股滑雪,争取每一秒的下撤到安全地带,我本来不熟悉雪,现在却很明了,它是柔软的水,坚硬的冰,而我们是在它变化莫测及反覆无常中挣扎求存。

可能有一小时吧﹗我平安的回到了垭口木屋,回头张望,阳光下垭口依旧,没有人跟随我下撤……!

梅里雪山永事通草原。
梅里雪山永事通山谷。
初春的冰雪溪谷,响导老爹和3位台湾前辈。

还活着吗?

一夜飘雪,却又流水潺潺,心头不禁想着我与3位前辈的迥然不同,真正的不同在于搞攀岩和搞登山的,在风险评估和价值取向上有着根本的差异。攀岩练就出的风险判决十分迅速,而且能勇于放弃,不眷恋制高点,但真正的高海拔雪地登山时却充满不确定的迷雾,时机很难决断,而荣耀则始终蛊惑人心,更引人步入地狱。

那个垭口雪层的坍塌机率是多少?五分之一?十分之一?对攀岩者来说,有明显的风险就不值得去试了,我们掌握的是技能。但对登山者来说,却是还可以赌一赌,倚靠的是运气。于是我断然撤退,而他们勇往直前。

我们分袂了,但他们赌赢了吗?可还活着吗?

背脊一阵发凉,徜若那垭口中央的4个黑点,是4位因雪地软化而进退失措的人?

或是那阵沙沙响的雪崩已经吞噬了人?

还是他们已经抵达了垭口顶,却发觉前方太过陡峭或厚雪太软而被迫留驻垭口上,等待翌日早晨雪地变硬后才行动?

若我真是唯一幸存者,我将如何去面对殉难者的家属?和如何应对这必定轰动一时登山界的头版新闻?

一切都无解!

雪山静默,渺无人迹,雨雪飘了一夜……

梅里雪山老爹驿站。

寝食难安

4月16日早晨,雪山上一片迷雾,森林中,我从容的循着两天前踏出的脚印下撤,春天的雪山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处处都是被雪压垮的棚屋,和野放的骡子和牦牛。

下午,我踏入了永久村响导老爹的家,见我孤身下撒,正在做庄稼活的家属们惊讶不已。儿子瓦多说,老爹那天中午曾从垭口上打电话回来,说自己就在垭口上,儿子当时惊惶失措,赶忙叫老爹快快回撤,“这种季节怎么真的走到垭口上去?”

现在谁也不知道他们前进了还是后撤着,据说前年春天老爹曾经领了一位广东驴友,当时同样雪况太糟而老爹不愿涉上多克拉垭口,该驴友则执意孤身翻越,于是两人分袂,夏天雪融后,驴友尸体被发现在垭口上。

“这次老爹竟然领人上去了。”其子百思不得其解“只好等电话了!”

当晚我们无言以对,一宿无话,我心中忐忑,他们则寝食不安。

我的手和康巴老妈的手。

相安无恙 

17日,在德钦飘雪的下午,我接到响导老爹儿子的讯息,3位前辈与响导老爹已经翻越了垭口,平安的抵达了阿丙村。我才终于放下心头大石。

不久再收到台湾陈汉章的讯息,他们翻过了多克拉垭口彼后,先是在一些覆雪深厚的荒凉驿站过了两夜,才终于到了阿丙村,不久即在前往察瓦龙途中的入藏检查哨被截住,入藏无门,转山被迫中止。

好几天来,当地的小客车司机及马伕响导们总言之凿凿,说历来都有辨法蒙混过关的,如趁夜色偷闯,或绕山头避开。真实情况是那些哨站盘查极其严厉,也占据了险要隘口,根本不可能偷渡,3位前辈被记录护照,搜查行李,闯了个灰头土脸,败兴而返。

于是3位前辈转往丙中洛,准备依照后备计划翻越碧罗雪山回来德钦,然而这季风雪实在大,群山之中的怒江畔村子周围,南北山径和公路都被雪封,前辈们在丙中洛进退失据,正自愁苦。

神手挖雪开路

然而中国政府委实不凡,一声下令即叫山河变色,在耽搁一天后,前辈们决定徒步前往孔雀山垭口碰碰运气,最后发觉虽然山径雪厚5公尺,却有一部神手(挖土机)在挖雪开路,大为感慨如此中国奇遇,叹为观止!

总计我们分袂5个日夜后,我们两国4人再度的汇聚,而他们最想做的,就是劝我多喝些酒(偏偏我就是千古艰难唯一饮)。

转山路途中许多石化上都刻有祈祷文。

图/文:朱海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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