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余

【南洋文艺】那些乡间小道

如实生活:苏清强

日底的主要公路不是很多,但每一条都相当的漫长。贯穿市中心的那条,是主要公路,一头北朝吉兰丹的主要城镇,一头南向瓜拉丁加奴(瓜登)及沿途的乡镇。另有一条朝西,向巴西阿卡伸延去。日底桥南端有一东向横道直达甘榜拉惹和瓜拉勿述南岸;桥的北面另有一条也是东向的横路接通瓜拉勿述北岸。

我的印象中,日底除了这几条主要的柏油公路之外,其他的,穿街也好,入乡也罢,都比较小型,也比较短。有好一些也没有真正铺上柏油沙砾,是因简就陋的乡村小路,有的以沙石铺垫低洼地段,有的则是纯粹的黄泥土路,朴朴实实、简简单单。

日底镇墟不大,而我每日的活动范围也很小。不外是走出寄宿的小楼,上街吃饭或购物。每天到学校去工作,走一段柏油路,再走一段穿越稻田地与甘榜的路段,路程不太长,也不太短,少有塞车的困扰,走起来还算轻松。

到郊野学习驾驶

学习驾驶的那段日子,指导师父常常带我到郊野靠近乡村的路段去学习。道路笔直,很多地方都有,开始如何把控驾驶盘的阶段,走在这样的路面上,会有好处。至少,握紧驾驶盘,手脚并用,在笔直的路是比较能够集中精神。我也喜欢在这样的路面上磨练我掌控车辆行驶的技术,也促进自己的信心。车少的时刻,一路慢慢直驱,紧张放下了,心情松懈了,就开始喜欢上了这个驾驶的技术。偶尔有车子从前面驶过来,师父耳边提醒,注意不要越过中间路线,也放慢速度,让对面的车子缓缓越过。开始时自己的神经自然拉紧,渐渐地就自然适应了。

初步的驾驶技术在直路上摸索好一阵子之后,师父说应该走弯曲的路了。一直走笔直的道路,驾驶技术是难以进步的。师父说。于是,他就带我走比较多拐弯也比较多窟窿的乡村路面。每一次,在启动引擎时,他会强调:先调好观后镜,再检测车子两侧的镜子。引擎启动,还未踏油驾出去之前,先透过观后镜以及两侧是镜子观前瞻后及左右,肯定没有车子行人以及障碍物之后才把车子驶出去。来到路口,先伸出右手摆好停车的手势,再轻轻踏住制动器,让车子停下来。然后,当前面道路没有任何阻碍时,右手就摆动车子转弯的手势,才慢慢地转动驾驶盘把车子拐出去。回到直路上时,又得把驾驶盘扭转到正确的方位上。在曲折多弯的乡路上,沙石多尘埃,黄泥土有时候湿漉粘稠,不时还可能有洞窟弃石,狗只奔越,或者是鸡只啄食道旁,牛羊闲卧草堆或泥路的一端……林林总总,挑战着你,看看你能否抓得定车子的走向。有好几次,教导师父提高声音提醒我前面闪出的一个村童或骑脚车的人,我一个措手不及,控制不准,就搞得引擎噶然而止。车子死火了,我的汗珠儿也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于是,每一次师父要我拐进乡间的小道,我的神经就会比较紧绷,相信血压也自然的飙高。我必须提起精神,凝聚更高的专注力。在旁的师父鼓励道:“你能够在比较狭窄的乡村小路上把车子驾好,你就掌握到驾驶的技术了。再训练多几回,你的驾驶功夫也就提升了。到时候你去考车,不怕拿不到礼申!”我相信他的话,所以,走乡间小路虽然辛苦,我却没有抗拒这种训练。的确,多一回这样的训练,就多一份信心。

起先在乡间路上笨手笨脚的状况,多回之后就渐渐地消除了。有时候,为了闪避越路而过的小动物,自己把车子放慢下来,再缓缓前行,没有因为突然出现之物而产生困扰。师父说:“对了,不必紧张。身心镇定,车子平稳,就能把一切控制好!”等到我把车子摸得比较熟稔之后,我反而感激教车师父带我走这样的路,它促进了我在这个领域的成长。由于他的带领,或者说刻意的安排,让我这个外来者有机会认识很多东海岸的村野庄落,也等于走进他们的生活圈子里,看到了生活的另一个面貌。

驾驶在乡间路上是享受

当身心能够放松,坐上司机位也不会突然心脏波波跳时,我也渐渐觉得走在乡间的路上是一种驾驶享受。这种领悟,在我后来考到驾驶执照、以及拥有自己的车子之后,就有很多机会去感受。在普遍上比较落后的村郊,大多数时刻没有急速奔驰的大车,没有人潮涌动的场面。那里有的是平静,是闲适,纵使鸡只牛羊可见,却不碍眼。一棵树,一个小小的亭子,三几浮脚木屋,屋前木瓜芒果,椰影婆娑,都是可以平复人心的景观。驾驶在这样的路面上,可以不急不躁,一面欣赏与享有天地间的纯美佳配,让心灵产生一种回归自然的舒畅。

周末,有时不到大城镇去跑市场,就驾了小车,到乡间有摊子的地方,去物色一些番薯水果之类的土产,也趁机观察民生的营役劳作。我常觉得,这也是一种人生的情趣。有时候要去海滨吹吹风,我也可能会把车子拐进一些乡村小道,看看藏在繁华背后的淳朴,慢慢享受一种无忧无虑的驾驶情趣。那时候,车在天地间,就好像人在漫漫的历史长河里,孤独而自在,那何尝也不是一种存在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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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余

【南洋文艺】早凋/苏清强

如实生活:苏清强

多米在学校里,其实并不是唯一的印籍同胞。还有一位,是印籍回教徒,多米初到,他已经是进入执教第六年的老教了。是的,在校内,外来的教师有了5年或以上的执教年资,已经是大家公认的“老教”了。一般上,外来老师想长久留驻东海岸的很少,教了四五年就有资格申请、也有资格被批准回去西海岸的乡里执教了。能教到六七年的,不是没有申请回去,而是申请还未被批准。在校里,他们的资质比起新来的教师就高了。无论如何,资深的他回去的机会加大了。他继续申请。隔了一年,就真的回家乡去了。

多米和这位印籍老教并不怎么亲密。我看得出来是心境各有不同。多米碰到谈得来的同道,常常可以聊的很投入。只是,这样的同道也不是很多。大家各有所忙,很多人都得教几门功课,备课时间多,加上批改作业,检查学生的德行,指导课外活动,训练学生参加各种校际比赛,等等。多米不是没有东西忙,而是他个性比较外向,有时候会无端端去插手其他老师的工作,有的觉得无所谓;有的就觉得是一种干扰,很不是滋味。引起语言摩擦,感情疏离的,也不是没有。

放学后我留在学校里训练学生田径赛运动时,他有好几回都过来帮我的忙。他能够跟学生讲解在短跑、中跑和长跑时如何正确地准备、起步、踏步以及奔动时的身体、手脚等的姿势、动作搭配等,而且,在训练过程中,他还可以跟着学生跑上一小阵;不但指点他们技巧,也给他们打气。我这才知道,他是这方面的人才。原来,他从前是学校里也参加个各种田径比赛,得过奖,有知识也有经验。我很快地让校方知道多米的专长,他后来也被委任为田径训练老师,成为操场上一把响亮的声音。

透露运动场上光荣史

在操场上,看着学生用劲锻炼,是做老师的一种安慰。多米看到学生可以自己锻炼后,就找机会跟我和其他老师谈。他也不时向我透露他的过往,他在运动场上的光荣史。我说,你没有受训成为一名专职体育教师,太可惜了!他说,他申请师训时有把体育当作一个选项,但是,却被选入受训为一名英语教师。“只好接受啦!只想当教师,受训哪一科都接受。”这种情形,不只发生在他一个人身上。他又透露,跟他同科的还有几位可爱的印籍美女,奈何都被派到别处去了。我问他:“你没有赶紧把最美的那位追到手吗?”他哈哈哈哈的笑了一阵:“书呆型的我不会要。可以谈的,谈得入心的,渐渐地又不满意我,说我花心。我约过几个,有的还在她身上花了心思,花了钱。搞到后来,眼花缭乱,我自己被派到这种地方,就连一个贴心的也牵不住了。”话语中还是有那种怨气,那种遗憾。

自从他在丹州城镇寻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后,他的心情似乎稳定了下来。在教务处,也比较可以沉潜于他教课工作的方方面面,很少再插手其他人的事务与谈论间了。这样一来,他也减少了跟人的摩擦,或者突发的狂热与狂妄的言谈与动作。我悄悄问他:“你在外边找到了对象了吧!不要太挑剔,有花可摘就不要错过。”他又笑了:“有酒有乐才是真的。那边的朋友管道多,歌舞娱乐的场所都在他们的掌握中。想跟我也去见识见识吗?”我告诉他:“我不适合。可你也不要迷失了自己。”我想提醒他教师有崇高的形象,但我话到舌尖,又收住了。

永远离开世界

两年后,我申请调职成功,告别东海岸、以及那边的师友学生。西海岸的教务更加忙碌。我跟那里的三几位同道还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也知道一些多米在校内以及校外的消息,有他得意的体坛讯息,也有他惹火了某个人又搞大了某件事的传闻。

最让我吓了一跳的,是得知他“已经走了,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的那封信。朋友写道:“……是午夜后的凌晨,天下着毛毛雨。多米跟他的酒友驾着车从哥城南下。离开耀眼的霓虹灯,奔向晦暗的田芭地段。一路颠颠簸簸,车内必然也醉语满程。未到白沙镇,他们的车在一处斜路拐弯处,踏油过猛吧,竟然拐进旁边的田垄,冲进看不见的水塘里。结果,两个醉醺醺的人儿就在车内被侵入的水浸灌着,爬不出车外。也没有人知晓,没有人前来营救。第二天早上有人发现时,两具尸体已经胀得水肿了……”

朋友的叙述,不无想象的部分,而我知道,那不是夸张,也不是不忠实,而是朋友太了解他了,了解到可以设身处想。我阅读来信时,也得运用自己的联想力,观想着午夜后东海岸寂静无车的道路上,我们的多米老师那辆寂寞的车,忽然如街灯熄灭了一样地消失了。

而他,以及他那位陪同的朋友,也如早凋的花,灿亮过一阵之后,也在黑暗中落入土里,没声没息的、渐渐地被封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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