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宇翔

2021年是“亚洲时代”元年。世界经济重心东移，在中国疫后强劲经济引擎的领导下，与日本、韩国及东盟的互动形成强大的经济圈，东盟势力上升，出口正在追上欧盟，形成历史上东南亚最繁荣的时刻，加速亚洲抢夺经济自由化、区域合作的话语权。“亚洲时代”不光是中国的独角戏，而是属于所有亚洲国家的交响乐。

2021年是“亚洲时代”元年，也是RCEP签订后的第一年，各项经济指标显示，世界的经济重心已经东移，在中国疫后强劲经济引擎的领导下，与日本、韩国及东盟的互动形成强大的经济圈，但最让人意外的，则是东盟势力上升，逐渐与欧盟并驾齐驱，加速亚洲抢夺经济自由化、区域合作的话语权。

根据跨国谘询公司麦克锡的统计，东盟的出口正在追上欧盟，与欧盟旗鼓相当，形成历史上东南亚最繁荣的时刻。根据购买力平价，中国的经济生产总值已超越美国，印尼亦是世界第8大经济体，在10年后的2030年，不同跨国金融巨头的预测当中，中国即便在外汇计价上都应该是世界生产总值最大的国家，印尼则会进占第4至第5位。

日本、印尼、印度、越南在2030年都会成为世界规模前20名的经济体。“亚洲时代”不光是中国的独角戏，而是属于所有亚洲国家的交响乐。

面对地缘政治斗争阴影

但亚洲时代也要面对地缘政治斗争的阴影，美国的军事介入，要挑战中国在区内崛起的军事力量，从南中国海到台海，都可能是弹药库。就在跨年之际，印度与越南军演，中国与俄罗斯的战略轰炸机协同演习，英国与法国都计划派遣军舰到亚洲。

冷战时期的硝烟味道，似乎又再重新飘来。这也考验很多经济上正在富起来的国家，是否有新的智慧，不要被大国政治博弈牵着鼻子走，而是要维持亚洲和平的荣景，不要被“巴尔干半岛化”，陷入永无休止的冲突。

世界经济中心东移，源于制造业大规模迁移至亚洲，成为全球供应链的重要构成部分。亚洲国家通过劳动密集型工业进行资本的原始累积，建立起出口导向的经济政策，中国、日本、韩国已渐渐走过这个阶段，现在印度、印尼、越南等东南亚国家都在这个阶段徘徊。

亚洲国家人口规模较欧洲国家为高，中国、印度都有约14亿人口，越南有1亿2000万人口，印尼也有2亿6000万人口，本身市场规模庞大，具有浓厚发展潜力。

“亚洲时代”的里程碑，无疑是RCEP（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协定，Regional Comprehensive Economic Partnership）在11月15日签订，是全球最大的自由贸易区，成员包括东盟10国、中日韩等15国，覆盖人口达到22亿7000万，出口总额达到5兆2000亿美元，皆占全球总额30%，不论出口、人口皆是自贸区之冠。

RCEP使中日韩三大区内经济龙头也建立了新的贸易关系，超越了“中日韩自贸区”近10年谈判、仍然无果的遗憾，也把属于“五眼联盟”、“盎格鲁撒克逊”（Anglo-Saxon）文化圈的澳洲、纽西兰也整合到同一自贸区内。

RCEP谈判的层次自然是低过当年美国奥巴马政府主导的TPPA（现称CPTPP，跨太平洋伙伴全面及进步协定，Comprehensive and Progressive Agreement for Trans-Pacific Partnership），没有就金融服务、知识产权、区域仲裁作出太多明确的规定，但仍有电子商务、竞争政策方面的规定，以满足产业上游国家的需要。这无疑是产业上游的中日韩让步的结果，也是因为RCEP是由东盟倡议，首先要满足了东盟10国的利益，对发展中国家给予较多特殊、差别待遇，甚至规定经济技术合作，使发展中国家能较快发展。

RCEP主要是规定货物贸易、原产地规则、海关程序等20个领域，有利于出口导向国家发展，打入区内较发达的市场，这无疑是有利于劳动密集工业经济主导的越南、印尼、马来西亚等国的经济高速发展，也有利于中日韩继续将部分工厂迁移到东南亚。

中日韩收入涨幅最大

RCEP是使亚洲尤其是东亚区域成为世界经济中心的重要一步，随着冠病疫情在欧洲持续肆虐，未来两三年欧洲的持续经济衰退不难预见，反而东亚各国在疫情控制上较为优胜，当然这也包括了气候较温暖的好处。

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PIIE）认为，RCEP将使全球经济规模增加1860亿美元，并为成员国的GDP带来0.2%的长期增长。同样就“彼得森”的研究来看，预计中国、日本、韩国的收入涨幅最大，分别为850亿美元、480亿美元和230亿美元。从占国家GDP的比例来看，马来西亚、泰国、越南也是主要受益者，会带来0.5%至0.6%的经济增长。

若RCEP推展顺利
或迎来亚洲金融整合

RCEP由“东盟中日韩宏观经济研究办公室”（ASEAN+3 Macroeconomic Research Office，简称AMRO）所研究、倡议，AMRO最早以有限公司方式在新加坡成立，原意是用作支持“清迈协议”运作以及对区内经济进行宏观监测，直到2016年才升格成为国际组织，由东盟、中日韩共同出资，由此不难看出，AMRO肩负起区内总体经济规划，以至金融发展的总体规划，AMRO负责的“清迈协议”（CMI）就包括了维系货币互换机制以及储备措施。

随着RCEP的阶段性胜利，进入本国立法阶段，若RCEP推进如预期般顺利，那么AMRO本身研究已久的亚洲金融整合也很有可能被提上议程，AMRO本来就具有一定“亚洲货币基金组织”（AMF）的色彩。早在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之际，日本就于11月在马尼拉框架会议上提出“亚洲货币基金组织”概念，计划将东盟地区部分外汇集中起来，为陷入危机的国家提供救助，但在当时美国反对、中国沉默之下不了了之。之后日本还提出“亚元”（AU），构想亚洲共同货币整合东亚经济。

时隔20多年的今日，“清迈协议多边化机制”（CMIM）下的东亚外汇储备基金在2012年就已达到2400亿美元，中国和日本共同是这个储备的龙头，各自贡献32%出资额。不难预见，随着RCEP使区内经济交往更趋频繁，区内更需一种可在各国使用的货币，已具雏形的“亚洲货币基金组织”AMRO以及“亚元”的概念将被提到议事程上，2021年可能就是经济、金融领域“亚洲时代”的开端。

RCEP签订的前夕，大国们似乎都看到了东南亚地区未来的潜力，2020年10月，东南亚变成了各大国外交的热土，中、美、日部长级官员都在10月云集东南亚。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大国看重东南亚，无非是因为东南亚经济实力上升，未来劳工密集型的工业，尤其中低端的工业将以东南亚为中心，东南亚地区已握有了马六甲航道、南海水道这些世界重要的经济枢纽，不论是从经济、地缘政治博弈，东南亚都成为必争之地。

大国外交聚焦东南亚

中、日、美于10月出访东南亚依次如下：中国外长王毅在10月11日至15日出访柬埔寨、寮国、马来西亚和泰国，此前国防部长魏凤和也在9月出访汶莱、印尼、马来西亚和菲律宾；日本首相菅义伟首次外访也选择了在10月18日至21日出访越南和印尼两个东盟大国，而非按传统到美国出访；美国国务卿蓬佩奥在美国大选前最后一行也挑了在东南亚，出访东南亚3国印度、斯里兰卡和越南。蓬佩奥出访3国目的昭然若揭，就是联合3国围堵中国。

菅义伟首次外访选择东南亚而非美国，也不难理解，皆因日本日后经济增长最大市场就是东南亚，预计RCEP签订后将带动日本经济增长1.1%，对长期近乎零增长的日本极为重要。至于中国，自然是为了“一带一路”倡议而行。

综观各大国战略，都包括了东南亚在战略的一环里，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美国“印太战略”、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提出、菅义伟萧规曹随的“自由繁荣之弧”以及印度“东进战略”（Act East Policy，前身是“东望政策”Look East Policy）这四大国的国际战略都把东南亚视为主要争夺对象，大有“得东南亚者得天下”的局面。

东亚军事活动频繁

在这四大战略笼罩之下，近年东亚，尤其是南海军事演习、军事活动频繁，刚过去不久的12月22日，中国和俄罗斯空军就举行“第二次联合空中战略巡航”，该机制建立于2019年，至今已常态化，中方派出4架“轰-6”飞机，与俄方两架“图-95”飞机联合编队，于日本海、东海有关空域组织联合巡航，这无疑使区域局势紧张，韩国军方声称中俄军机“成群进入韩西防空识别区”，但防空识别区并非领空，韩国军方也只是抗议而已。

另一方面，美国与印度定期举行的“马拉巴尔军演”（Exercise Malabar）也在区内有扩大势头，于1992年创始时只有美国、印度参与，至2015年起则日本成为定期参与国家，时至2020年，又加入了澳洲、新加坡，合共5国参与。美、日、澳、印4国自2007年起就有“四方安全对话”，作为军事交流机制，不久前蓬佩奥主导的“对话”就更强调中国在疫情上的责任，把矛头指向中国，俨如亚洲区内的“小北约”。

中俄VS美印
军事集团渐成形

由此可见，中俄VS美印的两大军事集团渐渐成形，澳洲、日本尚且在两者之间摇摆，但彼此矛盾在2020年都上升到高峰，展望2021年将会更加严重。

中印在班公湖地区多次对峙，更爆发冷兵器为主的小规模械斗（或低强度战争）；至于中国、美国则几年来都在南海爆发冲突，中国更试射东风21导弹到南海，意图震慑美国航母；中国和澳洲也在2020年爆发贸易战，中国抵制澳洲煤、农产品进口，凡此种种都代表随着亚洲的价值越来越大，也意味爆发区域冲突的风险正在增加。

2021年是“亚洲时代”的元年，但这并不一定代表亚洲会走向更美好的未来，潜力即便丰厚也需要人的意志去完成。亚洲要么走向更紧密合作，建立更深层次的“区域合作”，以至“区域整合”，使各国都放弃一定程度的本国利益，而达成区内集体利益的最大化。

但区域之内各国信任不进则退，退则爆发冲突风险系数增加，最差的结果就是东南亚各国服务于不同的大国集团，成为大国斗争的工具，重覆“巴尔干半岛”的悲剧，引爆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巴尔干半岛”的纷乱时至今日尚有“科索沃问题”，长期厮杀直到20世纪末才稍为平息。

冷战时期，东南亚各国就曾经饱受成为“帝国马前卒”之苦，为了意识形态彼此攻伐，以至国家为了意识形态分裂为二，同一民族即便是亲友都分割两地，数十年不得相见，甚至老死不相往来，这些情形都见诸于台海两岸、朝鲜半岛、越南等地。印尼、韩国、泰国、台湾，以至中国都为了意识形态，迳行屠杀以清除异己，留下永难磨灭的历史伤口。

走出新冷战阴霾

亚洲各国都有着沉重的历史记忆，曾经因为意识形态分裂，付出沉重的代价。2021年是“亚洲时代”的起点，但却不是一条平路，需要各国相互理解的智慧，通过“冷战历史记忆”的教训，亚洲人理应有能力走出“新冷战”的阴霾，基于彼此利益、人类交流的需要，走向更紧密的“区域合作”，以至整合，迎来“亚洲时代”的破晓时分。 

新闻来源：亚洲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