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道：黄东

澳门显荣里5至7号作为清朝海关澳门关部行台遗址，见证中葡关系转折和变迁，具有极高历史价值，却险遭文化局同意拆除。

澳门政府忽略文物遗址的文化价值，文物保育不敌商业逐利，集体历史回忆逐渐消失。

4月30日，澳门政府公布了《澳门特区城市总体规划2020至2040》咨询草案总结报告。城规会必须按照《城市规划法》于60日内发表意见。工务局收到回馈后于90日内归纳，提交政府按法定程序执行编制城市总体规划。

该草案提及10大热门议题，排第5位的是文遗保育，若加上第3位的叠石塘山、第4位的南湾湖CD区与主教山景观争议亦与此有关，则这些民间意见占总数近5000条意见的604条，就可想而知问题的严重性。

这反映出回归后的澳门人尤其是年轻人，保育意识比回归前高得多，以及当地政府多年来少作为的巨大反差。自2014年《文化遗产保护法》生效以来，保育情况并无根本性好转。最危险的是世遗城区外的历史建筑，即使有幸被评级，也不像香港《古物古迹条例》分为3级，只有待评定和不获评定的零和游戏。

澳门旧区的围里文化受到很多香港游客喜爱，因为有点像台湾的巷里文化，目前还能承载那些年当地纯朴的氛围与人情味。随着越来越多文创人进驻，新老交替的活化气息逐渐普及，当然这种商业模式也有不少争议。

围里遗址改造危机

正如近期出现保育危机的显荣里周围，已经被为游客服务的文创店所包围，剩下的断壁残垣，在商业角度下当然成为阻挡发展的绊脚石。然而该处正好是中国近代史上一处不容忽视的中葡关系转捩点遗址所在，保育争议遂由此而起。

上月被文化局开绿灯同意可开发的显荣里门牌5至7号地段，在中国海关史和中欧关系史上，都具有独一无二、举足轻重的研究和考古价值。即使该处百年旧居已于2010年被拆除，但地基遗址从未进行实质意义的研究。虽然官方自2008年开始3次初步考察未有发现，但由于从未正式全面深入考古，不能证明地表之下，毫无明清两代关部行台痕迹甚至文物。令坊间大惑不解的是，在这种情况下，当局上月竟然宣布未有证据证明当地就是粤海关澳门关部行台遗址，打算匆匆结案。

然而2017年澳门科技大学已购入澳葡军方地图测绘专家“Ozirio”1831年绘制的澳门详图，当中清楚显示出关部行台位置，正是在后来的显荣里5至7号地段！从1688起至1849年（康熙27年至道光29年）3月13日被拆毁之前，一直行使着中国领土主权及粤澳关系重要角色，长达161年之久，这个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关部行台遗址与普济禅院《中美望厦条约》签署遗址，同为近代中国由盛而衰的历史见证，是十分重要的爱国主义教育地点。1849年澳葡亚马留总督被暗杀前，关部行台被强行拆毁，中葡关系自此完全逆转，此举被视为葡萄牙在澳门殖民统治的开端。所以，此处的研究价值非常高，但文化局粗暴的处理手法与政府一贯高调宣称的爱国爱澳宗旨本末倒置，因此备受社会各界猛烈抨击乃理所当然。

直至非常资深的世遗保育专家吕泽强博士、葡籍历史学家萨安东、社区资讯委员会委员区颖晞等带头发声，分别强烈呼吁当局刀下留人，民间纷纷声援之后，澳门文化局才悻悻然暂时搁置方案。但澳门保育博弈并不会就此结束。

保育也是发展

在现代文明社会，历史建筑尤其是文物建筑保育与活化，其实是一门官民合作、既专业又普及的科学系统工程。这门技术既有科学亦有艺术；既有理性认识亦有感性认识；既有自然科学也有社会科学；既有营造技术也有人文精神；既有工艺精巧也有历史地理，所以涉及的知识领域，广度和深度都超出一般人的想像。若只凭官方或民间单方面的努力，都是独力难支的，国内外成功的保育案例大都能够清晰反映这一点。但凡具有越深厚历史意义的建筑物，就越是不应该马虎对待，那怕荒废已久如北京圆明园，也不会只凭长官意志轻易定夺其未来。

如果一个地方能有幸拥有国家或世界文化遗产城市的荣誉称号，无论国内外都会珍而重之，对保育工作更应该加倍投入并小心谨慎，严肃认真地汲纳各种不同意见，归纳起来为我所用才对。然而远的不说，自从6年前澳门《城市规划法》、《文化遗产保护法》、《土地法》三大互为关联制约的重要法律同时颁布实施以来，在关注人士看来，是越来越不对劲。

当局好像已经遗忘了保育也是发展的硬道理，越发频繁地发生忘记初心的例子，并且处处表现出有如回归初期香港顾问公司为澳门旅游局打造的精采金句：澳门就是与别不同。在目前当地官僚主义制度之下，所进行的文物保育工作艰辛程度，与其说令人一声叹息，不如更坦白地说是年年触目惊心，连连惊心动魄，自然也是失望连连，更加切合实际情况。

文物保育渐走下坡

自从原来风评不错的前任文化局长吴卫鸣在任后期开始，澳门文物保育便日走下坡，针对关于爱都酒店、荔枝碗船厂、渡船街1号等的保育争议不断。对这类破坏集体回忆载体的行为，民间日益反感。对于世遗周围景观的破坏行为，民间已多次致函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及国家文物局救援。

现任文化局局长穆欣欣上场后，民间团体惊觉保育工作可谓是“低处未算低”，颓势丝毫没有扭转。如去年唐家花园围墙不获保留，永福围拆楼修旧变新，东西望洋山齐出现景观视廊被遮挡危机，四门出土古炮不获专业处理且变相被无限期禁止公开展览，及至上月关部行台所在地段显荣里一度逆专业意见，获文化局批准可发展。凡此种种，都可以算得上是反专业、反保育的官僚主义杰作。

自港澳回归后，市民特别是90后、00后的年轻人，越来越珍惜本土历史文化，这本身其实是一种纯朴的爱国爱乡的自主意识的体现，值得在位为政者珍惜才对。可惜无论港澳政府都是“当面说重视，转头大件事”。进入本世纪以来，官方与民间年年博弈，保育与拆建针锋相对，政府与发展商眉来眼去，弱势的民间则疲于招架。虽偶有成功或寸进，但整体上陷于被动挨打。在这个艰苦的过程中，一栋栋历史建筑以各种借口被消失，激发出越来越多市民重视，逐渐走上保育本土文化的维权之路。

当世遗城区是摇钱树

被很多香港人羨慕的澳门，看似仍然保留着400多年来中葡文化交融的特色，而且比香港还多了令人垂涎的世界美食之都的称号，还是获得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批准的世界文化遗产城市。然而在光辉背后，却是惊涛骇浪、暗涌处处。本地发展商逐利自不待言，主事的澳门文化局也只当世遗城区是摇钱树，将招徕游客打卡、拍照看似成为第一要务，基本没有深挖景点后面的历史文化内涵及学术研究价值，更遑论全民普及世遗教育。

以上这些世遗城市本应有的作为，几乎与申遗成功的2005年时一样匮乏。反而往往是民间比政府做得更快、更多、更有深度，除了大撒金钱以外。例如10多年来一波又一波保育东望洋灯塔运动，引起国内外关注。

世遗景点尚且如此，其他历史建筑，尤其是未被评定具保育价值的旧建筑，更加危如累卵陆续被消失，集体回忆逐年模糊。

新闻来源：亚洲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