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道：伊凌

中国各大城市出现反对抗疫严苛的示威，反对“动态清零”。主要是新疆乌鲁木齐的一场火灾，传出是封控的“次生灾害”的传闻。但关键是抗疫疲劳，中国周边国家都已经全面放开，民众不满地方抗疫层层加码。示威场合还出现反对共产党与习近平的口号，被北京定性为“敌对势力”在挑动。当局推动大学生早日返乡过年，避免运动蔓延。

自11月24日乌鲁木齐大火惨剧烧死10人，激起各地民众对“动态清零”尤其是严格封控政策的不满，示威抗议主要发生在大学校园与各个封控小区之中，在大街上的示威主要集中在北京、上海、广州、成都和重庆几个大城市，其中北京亮马河、上海乌鲁木齐中路、成都望平街的示威都是集中在使馆区附近，因此外媒广泛报道。

但经过3天抗议后，当局提早让北京、广州等地大学生回乡放寒假，另一方面对小区“快封快解”，其中北京甚至要求临时封控原则不超过,24小时，回龙观、天马苑等多个小区都已解封，另外对于大街上示威的群众进行抓捕，警察在路上查手机，示威抗议浪潮在11月28日和29日稍为降温。

没比较没伤害

中国当局的严苛抗疫措施仍然在民间引起很多反弹。中国全方位的核酸检测与雷霆万钧的封控是全球“独家”。由于西方与中国周边的国家与地区都已放开，中国被视为当前全球唯一的抗疫“孤岛”。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中国大城市的中产阶级和专业人士都对此极为不满，认为当局没有分辨新冠的奥密克戎病毒不再是以前的德尔塔，如今感染后的死亡率很低，包括日本、韩国、新加坡等国都全面开放，为何中国还是如此严格？

但这次抗议浪潮最瞩目的是口号不再限于抗疫问题，而是出现“打倒共产党”、“习近平下台”等口号，虽然只是少数人，但都让抗议行动高度政治化。北京已经将这场运动定性为“敌对势力”，不过也开始在某些方面放开，要求地方不要出现防疫封控层层加码，产生“次生灾害”的弊端。

这波“反动态清零运动”（外媒把这个举白纸示威行动称为“白纸革命”、“白纸运动”、“白纸抗议”等等）是因为今年来防疫地方政府“层层加码”，人民普遍出现“抗疫疲劳”状态，尽管当局已经出台了多份文件，严禁“层层”加码，却成果依然有限。

但在11月29日截稿前，中国疫情仍然严峻，全国新增确诊数字在4万宗左右，广州封控仍然较紧张，在30日凌晨广州南站有大批民众滞留席地而睡，上海疫情也出现反弹，上海迪士尼才刚恢复营运4天，29日又再关闭，上海地标东方明珠广播电视塔也宣布暂时关闭，另山西太原、广东东莞、深圳华强北等多地小区仍有零星示威发生，示威浪潮虽然暂时缓和，但仍然持续。

乌鲁木齐大火真与假

这波自11月26日持续至27日、大概3日的全国抗议“动态清零”示威浪潮源于11月24乌鲁木齐“吉祥苑小区”发生的大火烧死10人，但网络上传播的消息则是死了44人。示威群众普遍相信是由于防控措施导致居民无法逃生所致，甚至有传言指用木板围封住户，但在26日，乌鲁木齐市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召开疫情防控工作新闻发布会，澄清该小区火灾是由于小区进出道狭窄，且停车位较少，道路两侧停放大量私家车，大型消防车难以进入小区实施作业，而小区不存在铁丝捆绑问题，楼栋所有住户门单元门均未封闭，网传图片为恶意拼接，死亡人数是10人，和网上传闻有出入。

尽管乌鲁木齐大火与防控机制的相关性难以挂勾，但在今年以来，已有多宗“次生灾害”与防疫有关，如11月初兰州3岁婴儿因小区封控送医途中不治、9月在贵州三都县运送隔离人员到其他县市隔离途中发生的客车侧翻事故等事件，社会上都累积了不满，普遍出现“防疫过度”后的“抗疫疲劳”情绪，在这一波疫情大爆发期间，《亚洲周刊》获悉，在11月中旬广州海珠地区甚至出现无家可归的露宿者，家政佣工在天河区工作被解雇，无法回到居住的海珠区，只能在广州大桥底露宿，但也因此被附近小区居民抗议，再度流浪街头。

封控“间隔期”太短惹民怨

在北京海淀区一处中高档小区居住的柳诗羽也对《亚洲周刊》说，在示威之前，小区已经多次被封控，11月以来小区出现一例阳性就封控8天，后来又封了4天，封控“间隔期”太短令小区居民严重不满。柳诗羽又说：“封控全由居委会决定，但没有正式文件证实小区被封控。小区里有在政府机关里工作的居民要求居委会提供正常政府文件，但也一直无果。”这些累积的不满最终因为乌鲁木齐大火而出现情绪大爆发，引爆各地的示威浪潮。

11月26日，南京传媒学院学生自发聚集悼念新疆乌鲁木齐大火的死难者，并举白纸喊出“人民万岁，逝者安息”口号。执行校长曹国圣到场恫吓：“学生总有一天要为自己今天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学生回呛“你也要为你所做的付出代价，这个国家也要付出代价”、“举头三尺有神明”。举白纸示威因此就成为这场“反动态清零”运动的象征。但后续亦有视频传出曹国圣有其他发言答应不会追究学生：“只要大家现在离开，今天的事情等于没有发生，所有人都不会计较。”在他说“学生总有一天要为自己今天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前也有说：“你们尽管在这里待着，没有关系，我陪着你们，好不好？”只强调曹国圣的“威吓”可能有断章取义。

当南京传媒学院打响校园抗议第一枪，示威浪潮迅速蔓延到全国高校，包括“红色工程师摇篮”的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复旦大学、暨南大学等50多间大专院校。其中，清华大学的示威在11月27日中午开始，约11时左右，清华大学紫荆园食堂门前，一名女生站在大门入口处手举白纸表达抗议，随后陆续有数百名学生加入，齐声高呼“民主法治、表达自由”，并在抗议活动的最后齐唱《国歌》与《国际歌》，持续2小时后和平结束。11月26日，广州中山大学里的抗议更高唱香港乐队Beyond的名曲《海阔天空》和《光辉岁月》。

11月26日，北京电影学院的楼梯扶手上，绑满了染上鲜血的口罩，一侧的墙上贴满了“不要温柔走进这良夜”、“我是中国公民”、“明天会更好吗？”、“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天津美术学院的学生用蜡烛在地面上摆成“11.24”日期字形，北京大学家园食堂门口有人在校内阶梯上写下早前四通桥抗议时的口号“不要封控要自由，不要核酸要吃饭”、“务实不是躺平，睁眼看看世界，动态清零终是谎言，早日转向还有缓冲”。在中国抗疫3年以内，第二次出现全国性高校抗议防疫政策的浪潮，第一次是在今年5月至6月期间，主要集中在北京大学、中国法政大学等几所北京、天津高校，但当时的诉求集中在要求解封、回乡，只有零星要求“打倒官僚主义”的口号，政治性和规模都没有这次的深和广，也有高喊“不要核酸，要吃饭”、“不要文革，要改革”、“不做奴才，做公民”。

大学生示威也延烧到境外，香港地区的中文大学、香港大学都有示威者聚集，举起简体字的抗议标语，当中有内地生，也有香港本地生，中文大学的示威主要通过Signal及Telegram等软件线上传递信息及线下口耳相传，有用广东话领读“这个社会只有一种病，那就是不自由和穷”叫口号。香港保安局局长邓炳强形容是颜色革命的雏形，强调任何人参与都有可能违反国安法。

早放寒假遏学运浪潮

因应校区变成这波“反动态清零运动”的重镇，由11月26日开始，北京和广州多间高校已安排学生提早返乡，以“釜底抽薪”，遏止学运浪潮。据悉，广州一间高校在11月27日就送走了数百名学生返乡，但在30日就不再继续疏散。北京清华大学团委公众号“清华紫荆之声”在11月27日晚发通知说，为更好服务并保障同学在返乡途中的健康安全，清华大学提前开通学生返乡“清华专线”，根据清华大学假历表，本学科年本科生寒假是2023年1月9日至2月19日，意味着是提早放寒假。

截稿前，除了北京清华大学和广州中山大学，还有北京林业大学、北京工商大学、北京交通大学、上海交通大学、浙江大学、广州暨南大学等十数所高校让学生提前返乡，期末课程和考试改线上进行，以减少学生集结。现时疫情最严峻的广州海珠区暨南大学也提出“应返尽返，没有非留下不可的理由，原则上都离校”。

高喊不要核酸要自由

除了校区和小区外，各地城市都有出现在大街上的示威，出现示威的城市有十多个，其中北京、上海、广州、重庆和成都的示威规模较大，北京亮马河、上海乌鲁木齐中路和成都望平街的示威则由于在使馆区进行，受到外国传媒广泛报道。当中最受关注的是上海乌鲁木齐中路在11月26日和27日的示威，示威口号不限于抗议“动态清零”政策，除了“不要核酸要自由”、“不自由毋宁死”等口号，更一度高喊“习近平，下台！习近平，下台！”把矛盾直接对准中国最高领导人，其他口号也包括“解封新疆”、“共产党下台”等等。上海乌鲁木齐中路示威出现极富戏剧性的画面，网络上流传一张工作人员将“乌鲁木齐中路”路牌搬走并丢弃的照片。

动态清零不合理

据26日凌晨在现场参与示威的许盛追忆：“在25日下午在乌鲁木齐中路就开始有市民悼念，一开始只有花和蜡烛，也有人念诗，持续到晚上人群逐渐聚集，才演变成为抗议示威。”许盛也是在家中看到讯息，在凌晨两点出门骑自行车去示威现场，以许盛所见，抗议封控制度“不要核酸，要自由”的口号响亮，也有人高呼要求新闻自由和言论自由，但响应的人较少，也有少数人唱英文歌《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但没有太多人理会。直到凌晨4点左右，气氛开始紧张，警察开始抓人，许盛就离开现场。

许盛认为“‘动态清零’是不合理的，建基于这个理由，衍生的核酸检测、封控都是不合理的。在上海封控的2个多月期间，我都在被封控，虽然我个人的运气不错，没有遇上残酷的事情，但‘动态清零’损害了个人权益，很多住户都受影响，我不认同极权，也不认同封控，要做一点政治表达”，因此走上街头，参与这次乌鲁木齐中路的示威。

在上海以外，北京亮马河、成都望平街都有出现示威，但成都示威的规模较小，成都居民辛茜事发当天也在望平街附近，她说：“示威是在7点半发生的，望平街也是使馆区附近，以前美国领事馆就设在离望平街骑车15分钟的领事馆路。”以她观察，现场的本地人比较少，而四川大学里头也没有示威发生，她认为成都的封控相对温和：“现时政府要求72小时核酸一检，站点也比较多，平均排队十几分钟就可做完检测，因此当地民怨较少，也较少参加示威。”其他地区包括11月30日凌晨广州海珠区后滘也出现群体性事件，在11月29日凌晨也有示威者在华强北高喊“我要回家”，随后被警方带走，深圳的核酸检测较严格，要求“一天一检”，但却没有出现大规模的示威，本来在网络上有号召29日在华强北发动示威，但最终只有一两个人参与，规模较其他地方小。27日后，11月29日，山西太原万柏林区和广东东莞南城中信新天地都有群众聚集，要求解封。

快封快解应解尽解

面对各地大规模的示威浪潮，29日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记者会上，表示已成立整治层层加码工作专班，严禁“层层加码”，并且重申要落实“第九版防控方案和二十条优化措施”，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快封快解、应解尽解”，卫健委表示希望最大程度减少封控的影响，随后各地都有响应，广州番禺在11月30日解除所有疫情的临时管控区，广州11个区原本在29日禁止堂食，但时隔一日的30日也开放了堂食，天河也有小区上午被封，下午就解封。

至于北京市也在27日召开疫情防控新闻发布会，要求快管快查快解，临时管控时间原则上不超过24小时，并提出高风险区一般以单元、楼栋为单位划定。在疫情传播风险不明确或存在广泛社区传播的情况下，经严格评估，可适度扩大高风险区划定范围，希望做到“精准防疫”。北京海淀区市民柳诗羽说在示威前，本来小区要封3天，后来只封1天，最近一次封控是28日，但也在29日解封，没有超过24小时。

在经历几天小区抗议、争取解封，群众也演化出一套与居委会争取解封的维权模式，网上流传一份“防疫强制措施吵架指北”，提出包括“先问主体：你是谁？”、“再问依据：你凭什么这样做”，普及相关法律，教导小区群众如何争取解封，直至截稿前，北京几个大型小区包括回龙观、天马苑也已经成功解封。

除了争取解封，各地核酸检测产业链也被提到整顿方针上，得到中央关注，《人民日报》健康客户端发表首席评论员赵广泉的评论称，核酸检测乱象丛生，一份虚假核酸检测报告可能会引发疫情扩散，让一轮又一轮的核酸检测持续数月，让一个区县甚至一个城市停摆；数以万计无辜群众因此被静默、被管控，生活工作遭遇重创。核酸检测乱象已经到了非重典不能止乱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