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道|余佩妮

摄影|房子康、受访者提供

同样是黑白相间，熊猫被称为“可爱憨憨”，马来貘却被称为“丑丑四不象”；同样是濒临绝种的动物，世界各地的人们为熊猫的繁衍延续倾尽心力，却对于全球只剩约3200头的马来貘淡然对之。世界总是这样不公平，有的动物集万千宠爱在一身，成为众人追棒的明星；也有的默默无闻无人问津，被遗忘在世界的角落里。

马来貘（Tapirus indicus）是马来西亚的国宝级动物，也是亚洲现存唯一的貘类，主要分布在马来西亚、泰国南部和印尼苏门答腊岛等地。

作为热带雨林的重要一环，马来貘在维持生态平衡上发挥着关键作用，保育专家称它们为“关键物种”（Keystone Species），意指数量虽少，却重大影响环境，决定生态群落中其他物种的种类与数量。

马来貘以植物为食，帮助森林散播种子。不过，随着栖息地遭破坏、非法捕猎和车祸等因素，导致马来貘的数量锐减，全球仅剩少数马来貘。

当中，马来西亚估计有1200至1500头，成为极度濒危的物种。

即使极度濒危同时也是马来西亚的代表性动物之一，马来貘在国内的受关注度依然远不及外来的熊猫及其他濒危动物。

然而，仍有一群人不忘马来貘在生态系统中的重要性，默默努力做着保育马来貘的工作，确保它们能够在未来继续生存，为雨林与人类的永续发展贡献一份力量。

今天，就来聆听森林保护及国家公园局官员兼雪州双溪杜顺野生动物保护中心（Sungai Dusun Wildlife Reserve）负责人莫哈末艾里（Mohd Adli），及国家动物园副经理赫尔曼（Herman Bernard Ganapathy）述说马来貘的故事，让大家对它们有更深了解。

两人是出席由梳邦英迪国际学院举办的“被遗忘的条纹：马来貘保护计划”讨论会时，分享各自看法；该学院的一群学生获得世界自然基金会(WWF)的资助进行一系列马来貘保育活动。

也称“森林园丁”

莫哈未艾里说，马来貘在森林中非常重要，因为它们能够传播种子。“在我们的中心里，我们为马来貘提供相当于其体重 10% 的食物，而野生貘每天摄取的食物甚至比这个更多。”

原来，一只成年马来貘的体重大约是 300至350 公斤，它每天能吃掉超过 30 公斤的植物和树叶；它们吃完后会将种子散播到森林各处。因此，人们称貘为“森林园丁”。

“根据我们在双溪杜顺野生动物保护中心的研究，发现马来貘的食谱包含约 270 种不同植物。”

此外，马来貘每天的活动范围大约是 10至20 公里，不像人们在公路上行走那样，而是在森林中穿行；相比人类每天最多只能在森林中走三四公里，马来貘移动范围要大得多。

想象一下马来貘每天在森林中行走 10至20 公里，吃掉不同树木的果实，然后通过粪便传播种子，而且貘的粪便不仅含有种子，还富含天然肥料，有助于植物生长。

“这就是为什么马来貘在生态系统中很重要，它们通过进食和排泄，帮助维持森林的生物多样性。”

对森林生态举足轻重

赫尔曼则说，世上存在许多不同生态系统，马来貘主要分布在内陆地区，而不是沿海地区。

他解释，在生态系统中，有5种大型动物被认为是关键物种，但其实远不止5种，例如，他在国家动物园森林生物多样性（Rimba Biodiversity） 部门负责从微小昆虫到体型庞大的长颈鹿等各种生物。

“我发现，如果你移除某些微小生物，比如蚯蚓，整个土壤生态都会崩溃，所以，蚯蚓也是关键物种之一。

|“关键物种的定义就是，如果你将它们从生态系统中移除，就会导致某些方面的崩溃，而马来貘正是其中之一。”

此外，马来貘还会在森林中开辟出通道，其他动物会沿着这些通道活动，就像野猪一样，马来貘也会翻动泥土，这在生态系统中至关重要。

“所以，假如马来貘从生态系统中消失，会影响整个森林生态功能，其他动物虽然可以部分承担马来貘的角色，但它们本身也有自己的生态任务。”
失栖息地 车祸 陷阱 污染

马来貘面临4大威胁

四大威胁马来貘！即森林碎化失去栖息地、夜间活动增加被车撞风险、偷猎者陷阱造成伤害和感染、农业发展带来环境污染和食物资源变化。

莫哈末艾里说，马来貘的威胁主要是工业、基础设施和农业发展造成森林破碎化；当大片森林被分割成不同区域，并且被公路穿插切割，就会隔开马来貘的栖息地。

对于马来貘来说，整个森林都是它们的家，但人类进入这些区域建房、修路、发展种植园等，不断拆分和占据它们的栖息地。

森林碎片化

“原本广阔的森林让貘种群能够自由繁殖，保持健康基因多样性；但随着分割栖息地，个体数量减少，增加近亲繁殖风险，导致种群基因质量下降，不利物种长期生存。”

此外，马来貘是夜行性动物，白天大多时间在休息，晚上才活动。这也导致马来貘成为容易遇车祸的动物之一。”

“晚上驾车时，由于马来貘是黑白相间的体色，在远处往往只能看到黑色部分，直到靠近时才发现它的白色部分。因此，马来貘在马来西亚半岛的公路死亡率很高。”

根据野生动物保护和国家公园局数据，2020年至2024年3月之间，共有112只马来貘在联邦公路、州际公路及高速公路的车祸中丧生。”
偷猎者威胁大

“森林碎片化形成一个个孤立的小型‘森林岛’；当森林被切割，马来貘的活动范围受限，食物资源减少，繁殖困难，因此它们不得不冒险穿越危险的高速公路去寻找新的食物或伴侣，这正是导致大量马来貘在路上被撞死的原因之一。”

另一个威胁是偷猎者；偷猎者通常进入森林是为了猎取其他动物或老虎等珍稀物种用于黑市交易，但马来貘有时也会被误伤。

“虽然偷猎者不会直接猎杀马来貘，但他们留下的陷阱可能会伤害它们，导致感染甚至死亡。”

他举例，他与团队于2014年在雪州士毛月（Semenyih）救助了一只马来貘，取名为“Semenyih”，尽管尝试多种治疗方法，仍难以治愈，至今未完全康复，这就是偷猎陷阱对马来貘造成的长期伤害。

没有森林就没有动物

赫尔曼说，另一个新的马来貘保护计划正在森州日叻务（Kenaboi） 推行，那里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群山环绕，气候凉爽宜人。

“当我们谈论双溪杜顺的保护计划时，我们可以看看阿根廷和巴西的做法。当然，这些都是迁地保护（Ex-Situ Conservation）。”

设森林保护区

原地保护（In-Situ Conversation）指的是在自然栖息地中保护森林和动物，比如森林部门与保护组织合作保护现有森林；如果没有森林，也就没有动物。

迁地保护则是将动物从自然环境中移出，例如因救援等原因，把它们安置在特定保护区，如双溪杜顺野生动物保护区，这个地方专门为它们设立，并不对公众开放参观。

“政府也授权一些动物园饲养特定数量的动物，如老虎、马来貘等，主要目的是让这些动物繁殖。

“问题来了，如果要把它们重新放归野外，应该放到哪里？因为森林面积正在不断缩小，而每片森林的承载能力是有限的。”

因此他认为，建立野生动物保护区和特殊保护区域很重要，因为森林面积有限，野生动物也需要食物，比如老虎需要捕食鹿、貘等猎物。

“如果一个地区的鹿或马来貘数量不足，老虎就无法生存，因此，我们正在砂拉越等地研究如何维持动物的种群数量。”

此外，动物园在教育和繁殖方面也起着重要作用。很多人是在动物园第一次看到马来貘，公众有机会近距离观察这些动物。

在马来西亚有一本关于马来貘管理的指南《马来貘保护计划（2020-2050）》，此项计划为森林保护及国家公园局或动物园提供战略指导，帮助增加马来貘的种群数量，并提高公众的保护意识。

与国际组织交流繁育经验

目前，莫哈末艾里负责照顾马来貘，并记录它们的行为。他指马来貘其实是很温顺的动物，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凶猛。

“我们两年前在印尼进行一项繁育研究，重点是如何确认马来貘怀孕，我们需要采集血样检测孕酮水平。”

他与团队也正在研究马来貘的身体特征、行为变化，以判断它们是否进入发情期或已经怀孕。这项研究已发表相关论文，提供有关马来貘的繁育的科学依据。

“我们还与国际组织合作，参加全球性的马来貘研讨会，与巴西等国家的专家交流经验。”

放归森林挑战大

团队在双溪杜顺保护区开展长期研究，以填补马来貘信息的空白，许多国内外大学的学生会到来研究，如马来西亚敦胡先翁大学（UTHM） 的研究生在保护区驻留一个月，利用卫星跟踪技术研究野生马来貘的活动情况。

“在野放方面，我们现在有一只马来貘已经准备好放归森林，并正等待卫星项圈设备；卫星跟踪技术可以帮助我们监测貘的活动范围，确认它们在野外是否能生存。”

然而，马来貘的重新野化面临巨大挑战，由于人工饲养的马来貘习惯了人类照顾，每天被喂食、清理栖息地，当它们长大后，重新放归野外的生存率较低。

“马来貘是独居动物，即使是雄性和雌性相遇，也可能会发生打斗。因此，在繁殖计划中，最初的配对阶段，貘往往会受伤，需要治疗后才能适应彼此。”

共繁育21只幼崽

在马来貘繁殖计划中，工作人员首日先让它们相处 10 分钟后分开、第二天再相处半小时再分开、第三天让它们相处一个小时再分开，直到它们可以一起进食。

“当它们可以一起吃饭时，就表示它们能相处了，有点像包办婚姻，要看‘天时地利’。不过，根据我们之前的研究，我们可以判断母貘什么时候发情, 当母貘发情时，我们就会让公貘和母貘配对，以减少打斗。”

自 2004 年以来，双溪杜顺保护区已经成功繁育了 21 只貘幼崽。马来貘的繁殖周期较长，孕期长达 13 个月，幼崽需要 2 年时间与母亲一起成长。

每只母貘平均需要 3 年时间才能繁育出一只健康的幼崽，尽管繁殖成功率提高，但野放仍然是森林保护及国家公园局的最大挑战。

“目前，我们更加关注野放计划，确保放归野外的貘能够在森林成功繁衍后代，这才是保护马来貘的最终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