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道：黄栋星

菲律宾前总统杜特蒂从香港返回菲律宾时被捕，被送往荷兰海牙国际刑事法院受审，成功塑造英雄形象，全国数十场示威力挺，网络盛传马尼拉或会发生骚乱，菲律宾政局面临剧变。

3月11日，菲律宾前总统杜特蒂从香港返抵马尼拉国际机场后被捕，之后被送往荷兰海牙的国际刑事法院（下称ICC）受审。

然而，本来杜特蒂身处国内，当局难以拘捕，而他主动出国后再回国，被视为自投罗网。到底杜特蒂被拘是误算，或是以苦肉计来为自己及儿女在5月中期选举造势，引起热议。

在杜特蒂被捕后，菲律宾全国爆发共58场示威，每场多达数万人，让杜家在下届选举中声望大增。

历史回力镖效应

历史的讽刺是，小马可斯当局对杜特蒂的逮捕，可谓是老马可斯政府42年前同样是在马尼拉机场剌杀该国“民主之父”阿奎诺二世的翻版。

阿奎诺二世之死为他的妻子科拉松日后成为总统埋下了伏笔，假若杜特蒂被捕的风波能刺激其女萨拉在下届选举中胜出，可真是应验了历史的回力镖效应。

杜特蒂在马尼拉维拉莫尔空军基地与警方对峙时，告诉执法警员“你必须杀了我才能把我带到海牙”。

据称，杜特蒂被捕时曾威胁要对一名警方将领提出诉讼，又拒绝采集指纹。

杜特蒂的法律团队对他被捕提出质疑，并表示菲律宾当局没有出示任何国际刑事法院逮捕令的副本，侵犯了他的宪法权利。

杜特蒂在11日晚被带上前往荷兰海牙的私人飞机送往ICC受审时，发出了一段视频讲话，表示为自己在“扫毒战争”中的“一切负责”，包括面临漫长的司法程序。他说：“我告诉警员和军人：做好你们的工作，我会承担责任。所以，无论过去发生什么，我都是站在执法和军队最前线的人。”他也说，他会继续为国家服务，“如果这是我的命运，那就这样吧”。

几分钟后，菲律宾总统小马可斯召开记者会说，拘捕杜特蒂的行动恰当、正确，遵循所有必要的法律程序，是按照国际刑警组织要求执行。

小马可斯称，杜特蒂被捕“无关政治”。上任之初，小马可斯曾表示不会协助ICC对杜特蒂扫毒战进行调查。现在如此积极逮捕并由总统办公室出资租用包机连夜送走杜特蒂，明显是出尔反尔。分析指杜特蒂被捕是小马可斯对付政敌的手法，但此举是场赌博，很容易适得其反。

首位ICC受审亚洲前国家元首

杜特蒂是首位在ICC受审的亚洲前国家元首，他可能被判处谋杀罪，面临无期徒刑或死刑。杜特蒂被捕标志着菲律宾进入新一轮政治洗牌期，家族斗争、民意分裂与国际司法干预交织，加剧菲政局的不确定性。

杜特蒂在当地时间3月14日下午2时透过视讯连线出庭，期间ICC向他提出正式指控，称他因至少43起杀戮事件面临反人类罪指控，包括他在担任达沃市长期间“达沃暗杀队”实施的19起杀戮，以及他在任总统期间全国警方实施的24起杀戮。

6200人肃毒行动中丧生

杜特蒂在2016年至2022年担任总统，警方称这6年期间有6200人在他领导的肃毒行动中丧生。人权组织则称，肃毒运动的死亡人数超过1万。虽然菲律宾已于2019年退出ICC《罗马规约》，但ICC称，所有指控均是发生在菲律宾退约之前，因此法院仍有司法管辖权。

法官称因杜特蒂才刚乘搭长途机到海牙，因此批准他以视像出庭。身穿蓝色西装的杜特蒂用英文确认名字及出生日期及地点，提堂大部分时间都闭上眼睛，显得昏昏欲睡，看起来很虚弱。

他的律师前文官长梅迪亚地亚说，杜特蒂身体状况不佳，无法继续发言，并称他是“被人从自己国家掳走”。梅迪亚地亚将杜特蒂转移到海牙的行为称为法外引渡和严重滥用程序。

他说，ICC和小马可斯在逮捕杜特蒂一事上结成了“意想不到的联盟”，表示：“两个陷入困境的实体形成了意想不到的联盟--位现任总统希望消除和扼杀我当事人的遗产。”

杜特蒂的首次出庭听证会持续不到半小时，主要目的是告知杜特蒂具体指控内容，确保他了解自己的权利，并确定下一次听证会的日期。

ICC首席检察官卡里姆·汗（Karim Khan）表示：“随着我们进入新阶段，我要强调一点，杜特蒂目前仍被视为无罪。”

杜特蒂被捕受审，或是ICC的一线生机。对法院而言，快速逮捕杜特蒂受审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

ICC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各方攻击，ICC院长赤根智子去年12月曾警告，法院“正面临存亡危机”。

澳洲西澳大学国际法副教授奥布莱恩说：“如果这次审判顺利进行，证据充分，杜特蒂被定罪，那将是一件非常正面的事情，可以说这家法院的存在很有意义。”

家人指“特殊引渡”形同绑架

杜特蒂被ICC关押在荷兰鹿特丹斯海弗宁恩的拘留所，其女萨拉和儿子包洛3月13日赶往荷兰进行营救。当地的菲人团体聚集在拘留所外高呼口号，有人挥舞菲过去并高叫“把他带回来”。

一名50岁支持者批评没经适当程序，“这是绑架，他们送他上飞机后带到这里”。扫毒战受害者的代表律师安德烈斯在ICC外受访时则称，拘捕杜特蒂是对国际刑事司法一个重大信号，显示无人能凌驾法律。

萨拉在荷兰海牙探视杜特蒂后表示，父亲看起来状态良好，并透露他最想念的就是菲律宾的家乡美食。萨拉坚称父亲是被菲律宾当局“绑架”并交给ICC。

她强调，从法律角度来看，这种情况可能被称为“特殊引渡”，但从家人的角度来看，这就是赤裸裸的绑架。萨拉斥责小马可斯政府将杜特蒂送给“外国势力”。

杜特蒂的小女儿维罗妮卡则通过律师向菲律宾最高法院提交请愿书，指控政府“绑架”杜特蒂，并要求政府将他带回来。

下月听证会9月举办

ICC下一次听证会定于2025年9月23日，届时法院将进行指控确认听证会，杜特蒂可以在会上对检方的指控提出异议。

杜特蒂的前发言人律师哈里罗克指，他们将在9月23日的指控确认庭上质疑ICC是否具有管辖权，并试图推翻对杜特蒂的逮捕。

罗克指出，ICC未能对杜特蒂的“绑架”问题作出裁决。他认为菲政府以这种方式逮捕并引渡前总统，严重违反国际法律程序。

菲2019年退出ICC

他也强调，菲律宾早在2019年就退出了ICC，而ICC的调查是此2年后才开始的，因此应当重新审视该机构是否仍对杜特蒂拥有司法管辖权。

杜特蒂的法律团队包括前劳工部长贝洛三世、律师德尔格拉、托雷昂、罗里艺斯、弗雷德林、前厘务局长杜莱和梅迪亚地亚，他们质疑ICC在菲律宾的管辖权，杜特蒂执政时期的劳工部长贝洛三世说：“在案件审理期间，没有理由拘留他。如果是审判，那就审判。休庭期间，我们可以带他回菲律宾。”

杜特蒂被捕在菲律宾引发两极反应。有人认为，杜特蒂扫毒战所致人员伤亡“不一定符合反人类罪的法律定义”，该运动被官方定义为“合法的执法行动” 。

参议员蒙吴说，对杜特蒂的逮捕是对菲律宾主权的攻击，ICC对菲律宾国家内部事务没有管辖权。

2022年在杜特蒂家族的支持下，小马可斯胜出大选当上总统，与萨拉的组合被视为“反建制联盟”的完美组合。然而权力蜜月期仅持续了数个月，小马可斯上台后拒绝副总统（副总统是没有实权的象征性职位）萨拉担任防长的请求，将其任命为教育部长，两人在对美国和中国的关系上也持不同态度。

小马可斯政府转向亲美路线，扩大美军在菲军事存在，与杜特蒂主张的“亲华疏美”政策形成对立。

两人关系公然破裂，后来萨拉辞任教育部长并退出内阁，表示将在2028年参选总统，且不与小马可斯家族结盟；去年11月萨拉公开对小马可斯夫妇以及国会众议长发出死亡威胁；今年1月份被国会众院弹劾，目前弹劾案因两院休会而被搁置。

小马可斯“借刀杀人”

小马可斯配合ICC行动，本质是“借刀杀人”的政治清算。小马可斯透过撤换达沃市警务人员、推动弹劾萨拉“违宪”“腐败”等手段，试图在今年中期选举前彻底瓦解对手阵营。

杜特蒂在菲律宾底层民众中享有极高声望，任内支持率高达67%，其个人形象是家族政治存续的根基。其“扫毒战”虽引发国际争议，但被支持者视为打击犯罪、维护社会稳定的必要手段。

杜特蒂3度担任达沃市长，去年10月宣布再次竞选这个职位，目前他还在市长候选人名单上，选民可以给他投票，但法律规定假若他最终被裁定有罪，将会被取消参选资格。

小马可斯中期选举占优

ICC的案件调查审判时长平均为8年，杜特蒂在海牙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无形中将遥控菲律宾政局，萨拉2028年如果当选总统，向海牙提出引渡杜特蒂将是肯定的。杜特蒂被扣在海牙，短时间内将对中期选举产生重大影响，长期来看将是杜特蒂家族助选的利器。

菲律宾将在5月举行中期选举，杜特蒂领导的政党只有3名候选人有望拿下12个国会参院席位中的1席，小马可斯领导的执政党则有8人掌握领先优势。

当选的参议员将在参院对萨拉的弹劾案投票，占优势可影响弹劾案走向。萨拉面对贪污、腐败和涉嫌密谋暗杀小马可斯等多项指控而被国会弹劾。

无论选举结果如何，杜特蒂退出后留下的真空在家族内部可能是无法弥补的。

菲律宾大学政治学系助理主任弗朗哥说：“杜特蒂家族的魅力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杜特蒂本人，我不认为萨拉或他儿子实际上继承了他的品牌、他的魅力。”

打悲情牌施压小马可斯政府

马尼拉雅典耀大学的雅典耀政策中心高级研究员尤辛科认为，小马可斯“完全控制了关键的政府机器，有理由推测这可能是杜特蒂王朝的终结”。

他认为，寄望一名79岁老人在海牙牢房里领导家族对抗小马可斯并不切实际。

杜特蒂家族揭露小马可斯“借外国法庭消灭政敌，损害民族尊严”，披露小马可斯对杜特蒂的政治迫害本质。杜家通过打悲情牌，以杜特蒂受迫害者形象激发民众同情，或将会继续组织基层民众集会游行，施压小马可斯政府。

杜特蒂被送往海牙后，菲社媒流传脸书帖子，建议居民为马尼拉都会区可能出现的“紧急情况”做好准备，包括提取现金和囤积食物，因为“大事”可能即将发生。当地警方驳斥了相关说法，指其毫无根据。

不管如何，菲律宾警方已进入“高度戒备”状态，防范可能的骚乱。菲军也驳斥了有关军方高层辞职以示支持杜特蒂的报道。总统发言人卡斯楚说，小马可斯对安全部队的忠诚度充满信心。

观察家指，杜特蒂被逮捕并被迅速送往海牙，看似是小马可斯对杜特蒂的致命一击，事实上，未来事态向何处发展未可知。

杜特蒂在被捕的过程中树立了强大的个人形象。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此前被问及此事时他还曾公开说“如果要我死，这就是我的命”，为做过的事情负责，坦荡担当的形象跃然而出。

杜特蒂被捕后，在菲律宾国内外都引发了巨大的轰动，杜特蒂的支持者们纷纷声援，上街抗议逮捕行动；也有部分人在社交媒体上呼吁民众“继续战斗”。有民众的支持，杜特蒂被捕不一定就是剧情终结。

新闻来源：亚洲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