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报道：凌侨森 

（吉隆坡14日讯）在突如其来的冠病疫情席卷世界后，各国的不平等收入和赤贫问题进一步加剧，推行全民基本收入（Universal Basic Income，简称UBI）计划，强化现有社会安全网的呼声也随之水涨船高。

顾名思义，UBI计划意味着是人人有钱拿，且没有任何限制条件。换句话说，是政府每月向人民发放一笔现金，不管身分和条件，人人都将平等获得收入。

那么这看似人人公平，全民有钱拿的计划，在大马究竟是否可行呢？

《南洋商报》为此分别采访了国内外的经济学家和社会政策专家，以解析在我国实施UBI计划的可能性，以及该计划的利与弊。

专家：无视身分收
入人人都有钱拿

2011年，伊朗推行了一项开创性的政策，它与全民基本收入（UBI）计划理念相同，是项无条件现金转账计划，旨在弥补当时逐步被取消的日常用品补贴。

目前，伊朗也是全球唯一在全国范围执行UBI计划的国家。

英国Development Pathways总执行长兼高级经济政策专家斯蒂芬基德告诉《南洋商报》，UBI计划其实在欧美国家已讨论多时，并且在部分区域进行小范围的测试也有成功案例。

“试想一下，如果政府每月都发放现金予国人，让人民的基本生活得到满足，这是不是一件很棒的事情？”

虽然大马的社会福利制度已有类似的福利计划，奈何现有社会安全网存在一定程度的门槛和资格限制。

“例如，需证明你是失业或低收入人士，才有资格获得政府的拨款。”

反观，UBI计划最大的差别是在于无视任何身分、收入和条件等，人人都可获得政府的拨款，这将涵盖所有的T20、M40和B40群体，让人人有钱拿。

斯蒂芬说：“虽然大马如今的福利计划涵盖群体广泛，但仍难避免偏差的问题发生。

“这里所指的偏差问题是，不应获得补贴却享有该福利的群体；反之，符合资格的群体却被排除在福利计划之外，使真正需要的人未能获利。”

社保福利差影响税收

他分析，形成如此局面的主因可能在于，资讯上的不对等。

“相比起乡下的失业人士，城市中的失业人士更懂得如何申请失业补贴。此外，也有人因为面子问题而不愿承认自己是低收入群体，因而未能请领到政府所提供的相关补贴。”

“周而复始的话，社保福利的品质只会大跌，导致人民对政府的信任大打折扣，而不愿意缴纳税款。可想而知，这将会冲击政府的税收，形成一个恶性循环。”

幸福指数增 未必“养懒人”

虽然在UBI政策的课题被提及时，往往会伴随着“养懒人”的论述。

但斯蒂芬强调，从现有的研究成果来看，所有人获得政府提供的基本收入，其实会提升人民的幸福指数、健康、学校出席率，甚至增加对社会机构的信任。

解决经济不平等

“当所有人都从福利计划中受惠，自然会增加对政府的信任度，而人民的缴税意愿将随之提升，这也会让政府的税收入获得扩张。同时，社会上的犯罪活动也会大幅降低，打造一个良性循环。”

该机构调查显示，相比起针对性贫穷系统，UBI政策也是应对经济不平等的最佳政策之一。

斯蒂芬指出，基尼系数（Gini Coefficient）是国际间用以衡量一个国家居民收入差距的指标之一，基尼系数越接近0即表明国家收入分配愈加平等。而采用UBI类似的系统国家在应付不平等问题方面的收效更显著。

“由于UBI计划没任何的资格或门槛限制，所以将避免偏差问题，以至于让占多数的贫困群体受惠。所以我认为，相同的情况也可应用在马来西亚上。”

公积金“未来钱”不够用

同时，大马联合国儿童基金会高级社会政策专家安佳拉比表示，虽然大马有雇员公积金局（EPF）作为人民退休后的支柱，但该机构所提供的资金其实并不足够。

雪上加霜的是，政府在疫情期间允许人民动用“未来钱”，这让大多用户的退休存款降低不少。

“试问，能有多少会员的退休资金真正足够其用至终老，而且大部分会员在管理大额资金方面缺乏经验，导致其退休金往往在10至20年内耗尽，往后的日子也无法获得保障。“

话虽如此，但实现福利国的目标，首要条件是扩张国家税收。

安佳拉比说：“重启消费税（GST）的措施应是最佳的解决方案，因它有助大马扩张整体的收入，这将对推行UBI政策打下扎实基础。”

“从小做起”改善儿童福利

当税收基础足以支撑UBI政策时，该政策也未必会让大马一跃成为福利国。

斯蒂芬建议，在实施相关政策时，大马政府可考虑由低做起，如全民小孩的福利政策为起点，再随着时间推移陆续增加UBI政策相关的款项。

“政策初期，大马政府可考虑将0.38%的税收用于全民小孩福利政策的拨款，这意味着全国4岁或以下的儿童一开始每月可获得250令吉。”

“但这不意味着情况将长久持续，因为随着时间推移，大马的税收基础将成长，从而支撑政策的支出。往后，大马政府可再逐步增加款项的拨出或儿童的年龄范围。”

斯蒂芬预测，全民小孩福利政策到了2035年后在GDP的占比仅升至0.7%，这意味着政府每年的UBI预算每年仅微增0.03%。

激发人民创业精神

安佳拉比也认为，UBI政策将加速人民的创业精神。虽说大部分的反对声浪称，UBI政策是导致人民惰性渐增的政策，但凡事皆有两面。

“这项政策其实有利于推动人们的创业精神，因UBI政策可被视为其经济后盾，不至于创业失败后落得一无所有。

“若创业顺利成功，那么国家可征收的税务也将增加，可拨备至UBI政策的资金也将增加，形成了一个良好循环。”

李兴裕：不符减赤字目标
加重财库压力

虽然目前大马政府仍未考虑执行相关政策，但政策理念已在2050年国家转型倡议下，进行讨论以助解决贫困和不平等问题。

中总社会经济研究中心执行董事李兴裕在接受《南洋商报》电访时透露：“人人有钱拿的政策乍听之下，确实是项不错的提议。但在实施前，有多方是需进行深思的。”

他解释，大马的财政状况应是最重要考量因素。须知，UBI的付款并非一次性，而是每月向全国人民发放拨款，长年累积下来，这将是一笔持续且庞大的拨款数额。

届时，相信这项政策可能会加重政府财政赤字的压力。

“由此推断，国家财政在支持UBI政策的运作其实并不可行，因为大马政府的首要目标是减低财政压力。若贸然采用UBI政策，无论是财政负担性和资金上的永续问题，似乎都不符合政府减低赤字的目标。”

李兴裕也点出，UBI政策可能与大马现有的福利计划相互冲突。

“因为我国现有的福利计划是针对弱势家庭或群体为多数，其中包括现金补助、各种补贴、公共医疗保健、公共房屋和公共交通等。若真落实UBI政策，它是该取代或辅助现有的福利计划？”

真正弱势者获更少援金

他表示，须知道，倘若将UBI政策取代现有福利计划，大局来看虽说更加公平，因为所有人都将获得同样的资金，但其实并非所有人都需要这笔钱。反而，这会变相令需要援助金的群体，获得更少资金。

如果利用UBI政策来辅助现有的福利计划，听起来或许会是更好的解决方案。

但李兴裕提醒：“如果政府需要在两个政策间支出，那么肯定会加重其财政压力，这就违背了其减低赤字的目标。”

他进一步列举，大马政府在2018年所派发的一马援金（BR1M），假设每人的基本月收入介于2208令吉（2019年贫穷线收入）和2700令吉（吉隆坡2016年的生活工资）之间。

那么，政府在一马援金的开销预计将介于1927亿令吉至2357亿令吉，占政府在2022年总行政开销的82.5至100.9%，国内生产总值（GDP）则占11.8%和14.4%。

由此可见，政府所需的财政资源将难以想象。

结构性问题未解

UBI治标不治本

一旦落实UBI政策，它将倾向于简单地提高支付的金额，而不是解决真正的结构性问题。

李兴裕表示：“政府除了需面对沉重的财务压力外，可能还需要面对UBI的负面后果，即或会让人民养成依赖、坐享其成和自满的文化。”

他点出，这可能会影响国人在觅职和自我提升方面的动力。

此外，UBI的政策需有更高的税收支撑，但目前大马的税收占比相对更低。大马目前的税收占GDP比重仅约12％至13%，相比之下，高福利国的税收通常占GDP的40%至50%，美国和日本则占到30至35%，整体距离尚有一大段。

“因此我认为，UBI政策不应是目前大马应追寻的解决方案，因它在推行之前，将有多重的问题需待解决，其中包括政治和财政永续方面的挑战。

现有福利计划已足够

“综上所述，虽然我不全盘否认UBI政策的益处，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大马的经济和能力尚不具备成为福利国的条件。

“我认为，在考虑UBI政策的可行性前，有必要提升人民在教育和培训素质，以真正提高就业和创收能力。何况，现有的福利计划已足以满足大部分的社会贫困群体。”